裴钱哦了一声，开始细嚼慢咽。</p>
收拾过了碗筷和煮汤的陶罐，裴钱拿出水壶，洗了把手，然后从各色物件分门别类、一一摆放整齐的小竹箱里边，取出书笔纸墨，将小竹箱当做书案，开始认真抄书。</p>
崔诚坐在一旁，笑道：“到了这边，可以不用抄书，以后师父怪罪，你就说我答应了的。”</p>
裴钱一丝不苟抄好完整一句话后，这才转头瞪眼道：“瞎说什么呢！”</p>
崔诚摆摆手。</p>
裴钱抄完书后，天色已昏暗，她又小心翼翼收起所有物件。</p>
其实夜间视物，对如今的裴钱而言，就像喝水吃饭，太简单不过了。</p>
看那崔老头在打盹，裴钱便手持行山杖，蹑手蹑脚去了山巅远处，练习那疯魔剑法。</p>
崔诚笑问道：“既然是剑法，为何不用你腰间的那把竹剑？”</p>
裴钱停下剑法，大声回答道：“学师父呗，师父也不会轻易出剑，你不懂。当然我也不太懂，反正照做就行了。”</p>
崔诚问道：“那如果你师父错了呢？”</p>
裴钱继续练习这套疯魔剑法，呼啸成风，以至于她的言语，落在寻常武夫耳中，都显得有些断断续续，好在崔诚当然清晰入耳，听得真切，“师父在我这边，怎么可能教错弟子，不会错的，这辈子都不会，反正错了，我也觉得没错。你们谁都管不着。”</p>
崔诚笑了笑，不再言语，开始闭目养神。</p>
子时左右，崔诚便喊醒了裴钱，裴钱揉了揉眼睛，也没埋怨什么。</p>
昼夜兼程，跋山涉水，有什么好稀奇的。</p>
下山的时候，裴钱身上多背着一根不太像话的鱼竿。</p>
崔诚问道：“不累？”</p>
裴钱好像就在等这句话，可怜兮兮道：“累啊。”</p>
崔诚便说道：“别想着我帮你背鱼竿，老夫丢不起这脸。”</p>
裴钱哀叹一声，让崔诚稍等片刻，摘了鱼线，与鱼钩一起收起，放回竹箱的一只小包裹里边，重新背好竹箱后，抓住那根鱼竿，轻喝一声：“走你！”</p>
鱼竿直直钉入了远处一棵大树。</p>
之后一天的早晚两餐，由于沿着那条大河行走，还是煮鱼汤就米饭。</p>
崔诚小口喝着鱼汤，说道：“这要是沿河走下去，咱俩每天都吃这个？”</p>
裴钱白眼道：“有的吃就知足了，还要闹哪样嘛。”</p>
裴钱最后哼哼道：“你是不知道，当年我跟师父行走江湖的时候，就我和师父两个人哦，没老厨子他们啥事，那会儿，才叫辛苦，师父那会儿考验我呢，还没有正式收我为开山大弟子，师父钓鱼可厉害，我就不行，有次我实在是饿慌了，师父又没喊我凑过去吃饭，你猜我想出了咋个办法？”</p>
崔诚笑道：“求那陈平安赏你一口饭吃？”</p>
裴钱嗤笑道：“屁咧，我是去了一条水流浑浊的河里，水也不深，到我半腰那儿吧，扑通一下，我一个猛子就扎了下去，然后伸出手臂，在石头缝隙里边探去，那么一搅和，就给我钓起了一条大鱼，跟我胳膊差不多长的大鲶鱼，可凶，咬住人就不松口，我就赶紧浮出水面，赶紧跑上岸，抡起胳膊，使劲甩了好几下，才将那条大鲶鱼砸在地上！”</p>
裴钱说到这里，有些得意，“师父都看傻眼了，对我竖起了大拇指，赞不绝口！”</p>
崔诚笑道：“鬼话连篇。”</p>
裴钱立即松垮了肩头，“好吧，师父确实没竖起大拇指，也没说我好话，就是瞥了我一眼。”</p>
事实上，那一次黑炭丫头，很硬气得将那条受伤胳膊藏在了身后，用眼神狠狠瞪着陈平安。</p>
这会儿，裴钱很快就信誓旦旦与老人说道：“那条大鲶鱼，是真的被我逮住了……”</p>
说到这里，担心崔诚不相信，裴钱麻溜儿卷起袖子，结果十分懊恼，叹了口气，“忘记早就没那印痕了。”</p>
裴钱很快就满脸笑意，“得亏当年师父去随手抓了一把草药，丢在我身前，捣烂了敷在胳膊上，就半点不疼了，你说怪不怪？灵不灵？你就不懂了吧？”</p>
崔诚笑着点头。</p>
在那之后。</p>
裴钱还是会每天抄书，时不时练习那套疯魔剑法。</p>
崔诚就只是带着裴钱缓缓赶路。</p>
这天看着裴钱用石子打水漂，老人随口问道：“裴丫头，你这辈子听过最伤心的话是什么？”</p>
裴钱故意没听见。</p>
老人便又问了一遍。</p>
裴钱蹲在水边，缓缓道：“就两次吧，一次是在桐叶洲大泉王朝的边境客栈，师父其实没说话，可是师父只是看着我，我便伤心。”</p>
“后来有一句话，是那只大白鹅说的，他问我，难道只有等师父死了，才肯练拳吗。也伤心，让人睡不着觉。”</p>
崔诚便没有再说什么。</p>
好像很快就自个儿无忧无虑起来的裴钱，已经摘了河畔两株无名小草，自顾自玩那乡野稚童最喜欢的斗草。</p>
山水迢迢，渐渐走到了有那人烟处。</p>
崔诚依旧带着裴钱走那山水形胜之地，在一处悬崖峭壁，老人双手负后，微笑道：“好一个铁花绣岩壁，杀气噤蛙黾。”</p>
裴钱嗯了一声，轻轻点头，像是自己完全听懂了。</p>
崔诚转头笑道：“习惯了两脚落地的跋山涉水，接下来咱俩来个实打实的翻山越岭？敢不敢？”</p>
裴钱往额头上一贴符箓，豪气干云道：“江湖人士，只有不能，没有不敢！”</p>
崔诚并未御风远游，而是援壁而上，身后跟着依样画葫芦的裴钱。</p>
到了山巅，与远处青山相隔最少有十数里之遥。</p>
崔诚笑道：“抓牢了行山杖和竹箱。”</p>
不等裴钱询问什么，就被老人一把抓住肩头，笑着大喝一声“走你！”</p>
好似山上神仙驾驭云雾的裴钱，一开始吓得手脚冰凉，只是很快适应过来，哇哦一声，玩起了狗刨，低头望去，山川河流，在脚下蜿蜒。</p>
没什么好怕的嘛。</p>
即将撞入对面那座青山之时，裴钱轻轻调整呼吸，在空中舒展身躯，变换姿势，微微改变轨迹，以双脚踩在一棵参天大树上，双膝瞬间弯曲，整个人蜷缩起来，整个大树被她一踩而断，当断树砸地，裴钱脚尖轻轻一点，飘然落地。崔诚已经站在她身边，说道：“比谁更早登顶。”</p>
裴钱撒腿狂奔，如一缕青烟，崔诚刚好始终保持与裴钱拉开五六丈距离，看得见，追不上。</p>
一老一小，在随后的山路当中，便是一条直线而去，前方无路可走之时，崔诚便丢出裴钱。</p>
到最后，裴钱甚至都可以在云雾中耍一耍那套疯魔剑法。</p>
一天月明星稀时分，两人落在了一座南苑国的西岳名山的山脚。</p>
裴钱眨着眼睛，跃跃欲试道：“把我丢上去？”</p>
崔诚笑道：“该走路了，读书人，应当礼敬山岳。”</p>
裴钱点点头，“也对。”</p>
南苑国的山岳之地，在以往历史上，自然无那真正的神异人事，至于稗官野史上边的传说事迹，可能不会少。</p>
不过如今就不好说了。</p>
崔诚带着裴钱登山，走在台阶上，裴钱颠着小竹箱，以行山杖轻轻敲击台阶，笑道：“与咱们落魄山的台阶，有些像嘛。”</p>
崔诚说道：“天下风景，不仔细看，都会相似。”</p>
裴钱点了点头，决定将这句话默默记下，将来可以拿出来显摆显摆，好糊弄周米粒那个小笨蛋去。</p>
崔诚缓缓登山，环顾四周，念了一句诗词，“千山耸鳞甲，万壑松涛满，异事惊倒百岁翁。”</p>
裴钱点头道：“好诗句！”</p>
崔诚笑道：“你懂？”</p>
裴钱咧嘴一笑，“我替师父说的。”</p>
崔诚爽朗大笑。</p>
到了山巅，有一座大门紧闭的道观，崔诚没有敲门，只是带着裴钱逛了一圈，看了些碑文崖刻，崔诚眺望远方，感慨道：“先贤曾言，人之命在元气，国之命在人心，诚哉斯言，诚哉斯言……”</p>
裴钱转头看着老人，终于记起老人说过自己是个读书人。</p>
两人难得徒步下山，再往下行去，便有了乡野炊烟，有了市井城镇，有了驿路官道。</p>
一路上见到了很多人，三教九流，多是擦肩而过，也无风波。</p>
这天两人在一座路边茶摊，裴钱付了钱要了两大碗凉茶。</p>
裴钱给自己编了一顶竹斗笠。</p>
腰间刀剑错，背着小竹箱，头戴竹斗笠，桌边斜放行山杖，显得很滑稽。</p>
隔壁桌来了一伙翻身下马的江湖豪客，裴钱便有些慌张，原本坐在老人桌对面的她，便悄悄坐在了老人一侧长凳上。</p>
飞快看了眼那拨真正的江湖人，裴钱压低嗓音，与老人问道：“知道行走江湖必须要有那几样东西吗？”</p>
崔诚笑道：“说说看。”</p>
裴钱轻声说道：“一大兜的金叶子，一匹高头大马，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，再就是一个响当当的江湖绰号，师父说有了这些，再去行走江湖，走哪儿都吃香哩。”</p>
裴钱突然有些开心，“我以后不要什么高头大马，师父答应过我，等我走江湖的时候，一定会给我买头小毛驴儿。”</p>
崔诚笑着点头。</p>
那拨腰佩刀剑的江湖人就坐在隔壁，其中一人没立即落座，伸手按住那小丫头的斗笠，哈哈大笑道：“哪里跑出来的小黑炭，呦，还是位小女侠？佩刀带剑的，好威风啊。”</p>
那人伸手重重按住裴钱的脑袋，“说说看，跟谁学的？”</p>
崔诚只是喝着茶水。</p>
裴钱脸色惨白，一言不发，缓缓抬起头，怯生生道：“跟我师父学的。”</p>
那江湖人笑着后退一步，抬脚踹了一下那斗笠丫头的绿竹箱，“咋个行走江湖，还背着破烂书箱？”</p>
裴钱刚想要与崔诚开口求助，不曾想老人笑道：“自己解决。”</p>
裴钱抹了把脸上的汗水，见那人还要加重力道，踹自己身后的竹箱一脚，裴钱便站起身，挪步躲开，下意识伸手一抓，就将那根行山杖握在手中。</p>
那人一脚踏空，刚觉得失了面子，有些羞恼成怒，再见到那小黑炭凌空取物的一幕，便开始额头冒汗，将有些不善的面容，尽量绷成一个和善神色，然后低头哈腰，搓手干笑道：“认错人了，认错人了。”</p>
裴钱想了想，就坐回原位。</p>
崔诚笑问道：“是不敢还手？”</p>
裴钱摇摇头，闷闷不乐道：“一开始是有些怕被他打坏了竹箱，方才见他那一脚递出后，我便更怕一个不小心，就要一拳打穿他胸膛了。”</p>
崔诚又问道：“你怕这个做什么？难道不是应该对方害怕你吗？”</p>
裴钱还是摇头，“师父说过，行走江湖，不只有快意恩仇，打打杀杀。遇到小事，能够收得住拳头，才是习武之人的本事到门。”</p>
崔诚笑了。</p>
不知是笑话小丫头的这番大话，还是笑话那个“到门”的小镇俗语。</p>
崔诚喝完了碗中茶水，说道：“你只有几文钱的家当，丢了颗铜钱，当然要揪心揪肺，等你有了一大堆神仙钱，再丢个几文钱……”</p>
裴钱斩钉截铁：“还是要满地找！”</p>
开玩笑，哪有丢了钱不找回来的道理。</p>
师父说过每一颗属于自己钱袋里的铜钱，丢了，便是那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可怜虫。</p>
裴钱见老人不说话，奇怪道：“换个道理讲，我会听的。”</p>
崔诚哈哈笑道：“老先生也有老话说完，老理讲没的时候。”</p>
裴钱有些失望，“再想想？”</p>
崔诚摇头道：“不想了。”</p>
隔壁桌那些人茶水也不喝，骑上马就扬长而去。</p>
看来是真有急事。</p>
崔诚带着裴钱继续动身赶路，望着远方，笑道：“追上去，与他们说一句心里话，随便是什么都可以。”</p>
裴钱有些犹豫。</p>
崔诚挥了挥手。</p>
裴钱深呼吸一口气，扶了扶斗笠，开始撒腿飞奔，然后仔细思量着自己应该说什么话，才显得有理有据，有礼有节，片刻之后，奔走快过骏马的裴钱，就已经追上了那一人一骑。</p>
她渐渐放缓脚步，仰头与那个如丧考妣的马上汉子说道：“行走江湖，要讲道义！”</p>
见那人一脸痴呆。</p>
裴钱加重语气，大声问道：“记住么？”</p>
那人颤声道：“记住了！”</p>
不但是他，连他的其余几个江湖朋友都忍不住回答了一遍。</p>
裴钱得了答复，便骤然而停，等待身后老人跟上自己。</p>
在那之后，裴钱与老人一起走过州城的高高城头。</p>
在各地道观寺庙烧过香，在集市上卖过各色好吃的，逛过故乡故乡的书铺，裴钱还给宝瓶姐姐、李槐买了书，当然落魄山上的朋友们，也自己掏腰包准备了礼物，可惜在这个家乡南苑国，神仙钱不管用，看着一颗颗铜钱和一粒粒银子，像是去了别家门户，裴钱还是有些小忧愁来着。</p>
崔诚带着裴钱一起走出书肆的时候，问道：“处处学你师父为人处世，会不会觉得很没劲？”</p>
裴钱大摇大摆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，“当然不会，人活着有啥有劲没劲的，每天能吃饱喝足，还要咋样嘛，以前我在南苑国京城那儿当乞丐，身上破破烂烂，连门儿都进不去嘞，多可怜，就只能贴着墙根那边，尽量近一些求神拜菩萨，菩萨们不也听不着，该饿肚子还是咕咕叫，该给人揍不也还是疼得肠子打转儿。”</p>
崔诚笑道：“不能这么想，最后菩萨们不是听到了吗，让陈平安站在了你眼前，还当了你的师父？”</p>
裴钱猛然停步，瞬间红了眼睛，让老人等她，她独自跑去了城中寺庙那边，请了香、上了香不说，还摘下小竹箱，放在一旁，她在菩萨脚下的蒲团上，磕了好多的响头。</p>
两人出城后，崔诚说要往南苑国京城赶路了。</p>
裴钱点点头，没有说什么。</p>
在距离京城不远的一条河畔。</p>
崔诚坐在河边，裴钱蹲在一旁掬水洗脸。</p>
老人问道：“还怕那个曹晴朗吗？如果怕，我们可以晚些入城。”</p>
裴钱默不作声，怔怔望向河对岸。</p>
老人随手捻起一颗石子，轻轻丢入河中，微笑道：“怕一个人，一件事，其实都没关系。但是不用害怕到不敢去面对。读书人治学，好些个说破了天的圣贤道理，寻常的后辈，追得上？难道就不做学问了？一些个前人率先写了、后人就只能干瞪眼的诗词章句，怎么比？难道就不写文章了？最怕的是，既然走在了一条道路上，这辈子都注定很难绕开，就自欺欺人，只做些手边够得着的舒坦活计。”</p>
老人指向远处，“但是你得知道那边，到底是怎么个光景，瞪大眼睛仔细瞧好了，不能怕，就躲起来，那么你就要怕一辈子。”</p>
老人笑道：“可不是老夫一个外人，在说风凉话。”</p>
老人继续道：“老夫当年求学生涯，与随后的书斋治学，心比天高，与人争执，从来不输。后来练拳，孑然一身，只凭双拳，游历千万里，更是如此。求的，求学与习武一样，就是书上那个虽千万人吾往矣。”</p>
老人唏嘘道：“时无英雄，竖子成名。这句话，最悲哀，不在竖子成名，而在时无英雄。所以我们别害怕别人有多好，别人很好，自己能够更好，那才是真正的长大。”</p>
“你裴钱，总有一天，不光是他陈平安的开山大弟子，你裴钱就是裴钱。陈平安当然愿意一直照顾你，他就是这种人，江山易改禀性难移，兴许以后会少管闲事，可你们这些已经聚拢在身边了的亲近人，就是陈平安一辈子都要挑起来的担当，他不怕吃苦，乐在其中。这种人，这种事上，你劝他为自己多想些，那就是鸡同鸭讲，道理，他肯定听得进去，难改就是了。”</p>
老人不再言语。</p>
裴钱抬起头，“走，去京城，我带路！”</p>
一老一小，去了那南苑国京城，老规矩，没有通关文牒，那就悄无声息地翻墙而过。</p>
反正是崔老头儿带着她做的，师父就算知道了，应该也不会太生气吧？</p>
进了那座裴钱依旧十分熟悉的南苑国京城，裴钱便慢了脚步。</p>
老人没有任何催促。</p>
当走过了那条状元巷，路过那间依旧开张的武馆，再到了那座心相寺。</p>
裴钱已经脚步快了几分。</p>
可是在裴钱没有那么害怕的时候，老人却在小寺庙门口停下脚步，并无香客出入。</p>
裴钱想要跟着进去，崔诚却摇头说道：“最后一段路程，你应该自己走。”</p>
裴钱使劲点头，转头就走，沿着一条大街，独自去往那条小巷。</p>
老人一直看着那个瘦小背影，笑了笑，走入寺庙，也没有烧香，最后寻了一处寂静无人的廊道，坐在那边。</p>
————</p>
小巷那边，裴钱发现院门紧锁，她坐在门外台阶上。</p>
一直坐到暮色里，才有一位青衫少年郎走入巷子。</p>
裴钱站起身，望向他。</p>
曹晴朗快步向前，面带笑意。</p>
裴钱缓缓说道：“好久不见，曹晴朗。”</p>
曹晴朗笑道：“你好，裴钱。”</p>
然后曹晴朗一边开门，一边转头问道：“上次你走得急，没来得及问你陈先生如何……”</p>
裴钱便有些恼火，脱口而出道：“你怎么这么欠揍呢？”</p>
曹晴朗哑然失笑。</p>
他还真有点怕她。</p>
裴钱看着他。</p>
曹晴朗疑惑道：“怎么了？”</p>
裴钱大步走入院子，挑了那只很熟悉的小板凳，“曹晴朗，与你说点事情！”</p>
曹晴朗笑着落座。</p>
两根小板凳，两个年纪都不大的故人。</p>
————</p>
在心相寺廊道中，崔诚闭上眼睛，沉默许久，似乎是在一直等待着小巷的那场重逢，想要知道答案后，才可以放心。</p>
只是崔诚神色愈发疲惫，裴钱离开后，再也无法掩饰那份老态。</p>
期间有僧人走近，崔诚都只是笑着摇摇头。僧人便笑着双手合十，低头转身离去。</p>
崔诚一直盘腿坐在原地，好像终于放下了心事，双手轻轻叠放，眼神恍惚，沉默许久，轻轻合眼，喃喃道：“此中有真意，欲辨已忘言。”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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