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好好好，崩了真君也在！”</p>
“姜次席，好久不见，幸会幸会。”</p>
姜尚真砸钱不断，与那些同道中人一一言语叙旧。</p>
有人问道：“崩了真君，你儿子肯定是隐藏极深的蛮荒反贼，袁首、绯妃那几个王座大妖，故意放水了。是也不是？”</p>
姜尚真冷笑道：“等到山水邸报解禁，咱们就可以说几句公道话，好教那姜老宗主有错改之，无则加勉。我作为姜贼的爹，定要大义灭亲！”</p>
有人感慨不已，“崩了真君，确实心善。”</p>
崩了真君？姜次席，姜尚真他爹？</p>
饶是崔东山，都要一脸疑惑。</p>
姜尚真一本正经道：“这个山头，名为倒姜宗，聚集了天下各路的英雄豪杰，桐叶、宝瓶、北俱芦三洲修士都有，我出钱又出力，一路升迁，花了差不多三十年功夫，如今好不容易才当上次席供奉。一开始就因为我姓姜，被误会极多，好不容易才解释清楚。”</p>
有人突然骂道：“他娘的，老子先前游历桐叶洲，都不是姜贼的云窟福地，只是个玉圭宗的藩属山头，不过骂了几句姜贼是废物，是个败家子，就有个家伙跳出来，与我聒噪……”</p>
有人问道：“打了没？”</p>
“打了，给人打了。还被记仇上了，不许老子以后去那几处渡口。”</p>
姜尚真立即砸钱，“豪气！对方人多势众，兄弟你这算虽败犹荣。”</p>
“还是姜次席快人快语。”</p>
“玉圭宗的修士，都不是什么好东西，上梁不正下梁歪，仗势欺人，屁本事没有，真有能耐，当年怎么不干脆做掉袁首？”</p>
“全他娘是那姜贼的功劳，袁首堂堂王座，竟然都没能打死这只跌境的蝼蚁，可恨可恨。”</p>
“姜贼这家伙，其实没啥本事，不过是荀老宗主老眼昏花，才挑中了他当宗主，无非是背靠玉圭宗这棵大树好乘凉，云窟福地才有今天的些许风光。”</p>
姜尚真立即怂恿各路好汉，“各位兄弟，你们谁精通障眼法，或是逃遁术法，不如去趟云窟福地，悄悄做点什么？”</p>
一时间议论纷纷，出谋划策，纵横捭阖。</p>
不曾想那位宗主大手一挥，“我等豪杰，骂归骂，打归打，却也做不来那下作勾当。”</p>
姜尚真砸下一颗小暑钱，“宗主果真义薄云天！”</p>
田婉看得目瞪口呆，听得无言以对。</p>
这些人到底是真心如此笃定，还是凑堆闹着玩？</p>
崔东山双手抱住后脑勺，轻轻摇晃竹椅，笑道：“比起当年我跟老秀才逛荡的那座书铺，其实要好些。”</p>
姜尚真点点头，听过那个故事，是在太平山遗址门口那边，陈平安曾经随口聊起。</p>
有人日丽中天，云霞四护。</p>
有人一味蝇营狗苟。</p>
有人随日开眼界，随月息心。</p>
有人只顾着低头刨食。</p>
有人只恨读书写字，不到古人佳处。</p>
有人在辛苦过活，不奢谈安心之所，只求立锥之地。</p>
有好人某天在做错事，有坏人某天在做好事。</p>
可能学塾里读书最好的少年，飞黄腾达，当了大官，再不返乡。</p>
可能学塾里的顽劣少年，混迹市井，横行乡野，某天在陋巷遇见了教书先生，恭敬让路。</p>
人生有很多的必然，却有一样多的偶然，都是一个个的可能，大大小小的，就像悬在天上的星辰，明亮昏暗不定。</p>
那日丽中天之人，有天骤然跌落泥泞，身上都是过客的鞋印。</p>
那蝇营狗苟之辈，也能为身边人庇护出一方荫凉。</p>
那眼界大开之人，突然有一天对世界充满了失望，人生开始下山。</p>
那些低头刨食之辈，偶然一抬头，便对生活生出希望，走向了远方和高处。</p>
有人觉得人生没意义，没劲，只需要有意思。</p>
有人觉得人生没意思，很苦，但是得有意义。</p>
有些少年暮气沉沉，有些老人少年意气。</p>
有人大梦一场，不曾醒过。有人痛苦万分，难求一醉。</p>
有人觉得只有书上的圣贤才能说道理，有人觉得庄稼汉辛勤劳作就是道理，一位孤苦无依的老妪也能把生活过得很从容。</p>
有人觉得自己什么道理都懂，过不好，怪道理。</p>
如果一辈子都过不好了，咬牙切齿，怨天尤人。白走一遭。</p>
有人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，过不好，是道理还懂得太少。</p>
如果一辈子还是过不好，对自己说，那就这样吧。到底走过。</p>
有人自己从不曾杨柳依依，草场莺飞。人生道路上，却一直在铺路搭桥，一路栽种杨柳。</p>
有人瞪大眼睛，费劲气力，寻找着这个世界的阴影。等到夜幕沉沉就酣睡，等到日上三竿，就再起床。</p>
明月山头，荆棘林中，绿水池塘，春浪桃花。一样米养百样人，不同的人生道路上，昨夜梦魂中，花月正春风。</p>
————</p>
另外那个陈平安在与郑居中告别，离开问津渡后，找到了一位来自大端王朝的武夫，说要问拳。</p>
那男子疑惑不解，“为何？”</p>
陈平安说道：“不为何。”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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