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然当初那场水火之争,你难道拦不住?即便拦不住,为何连出手阻拦一二都不肯,反而从头到尾,都没有露面?</p>
这就是青同毫不留情的一种嘲讽了。</p>
至于那位大旱之中的祈雨官员,手捧那封出自陈平安之手的祈雨文,开篇就是那句“雨师风伯,雷君电母,听我敕令,违令者斩。”</p>
其实等到当时青同远远看到这一幕,说实话,其实那一刻,青同何止是道心震颤,都快吓得肝胆欲裂了。</p>
想那万年之前的那段漫长岁月里,那个一,可是至高中的至高存在。</p>
只是没有任何一位人间人,可能也没有任何一位神灵,知道这个存在到底在想什么。</p>
最接近某个真相的,兴许只有那位道祖?</p>
陈平安低头看着那两张落叶中一幅幅画面,突然笑道:“青同前辈,好像很擅长调侃他人?”</p>
青同皱眉道:“此话怎讲?”</p>
先前在其中一幅画卷中,陈平安是当了一回负责治水的郡守。寒族出身,年纪轻轻,金榜题名,尚未娶妻。</p>
无一例外,都契合陈平安的履历、处境。</p>
陋巷出身,最终身居高位,成为那末代隐官,坐镇避暑行宫,蛮荒天下大军攻城,如洪水滔天。</p>
不得不四处化缘,就像那五十四条跨洲渡船,倒悬山春幡斋,</p>
虽然与那宁姚是天下皆知的一双道侣,却始终尚未正式娶妻,等等。</p>
不全然相似,可只要细心探究,却都有种种共通之处。</p>
此外陈平安遇到那位赋闲在家的文人,言之凿凿,说那科举制艺文章做得好,再来做其他事情都是一鞭一条痕,一掴一掌血,不然就都是些野狐禅和邪魔外道……</p>
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。读书为什么,做官吗?封妻荫子?</p>
山上术法万千,唯有剑修一道,如世间百业中的读书,睥睨天下,蔑视旁人。</p>
何尝不是青同在借机冷嘲热讽那自恃“一剑破万法”、便目无余子的的剑修?</p>
处处含沙射影,另有所指。</p>
比如那座高门府邸,象征着曾经的剑气长城。而剑气长城的宁姚,就是那个可惜不是男儿身的女子,所以入赘府中的那个女婿,之所以是“门当户对的,也是有才情的”,当然是因为此人的身份,是文圣一脉的关门弟子,是崔瀺、左右他们几个的师弟,所以老大剑仙,对此人是颇为看重的,而“偏偏不肯举业”一语,是暗示陈平安当时不是剑修……</p>
青同有些心虚。</p>
怎的,这也能猜得到自己的心思与用意?</p>
这次又轮到小陌如坠云雾了。</p>
心肠能如此弯绕的,不是心思海底针的女子,就是……我辈读书人了。</p>
陈平安瞥了眼对面的青同,当下其实是个女子?</p>
至于最后那一幕,郡守大人推门而入,将桌上那盏油灯挑去一根。</p>
大概是青同这个对剑修怨气不小的,依旧是在拐弯抹角说老大剑仙与自己了。</p>
是说老大剑仙晚节不保,竟然只能临终托孤给一个到剑气长城没几天的外乡人?</p>
结果到头来,那个躺在病榻上一言不发的老人,就像那个在战场上一剑不出的陈清都。</p>
最终就只能留下半座剑气长城?</p>
陈平安双手笼袖,笑眯眯道:“你又不是骂我,只是在这儿骂一个已经作古的老大剑仙,我不生气,怎么可能生气呢,犯不上,没必要。”</p>
“就像在剑气长城,任何一个活着的下五境剑修,都可以随便调侃宗垣不如自己。”</p>
“对了,青同前辈,你没有骂我吧?”</p>
青同默不作声,不承认不反驳。</p>
小陌觉得这家伙先前就该听自家公子的劝,别节外生枝,就让公子返回仙都山得了。</p>
让青同稍稍松口气,因为陈平安已经主动推开那两张落叶,换成了下一幅画卷。</p>
陈平安问道:“是善意的提醒?仍然是邹子的安排,还是你自己的本意?”</p>
青同给了一个含糊说法,轻声道:“大势所趋,是谁的意思,并不重要。”</p>
陈平安讥笑道:“还想不明白吗,这是邹子对你的提醒。”</p>
画面上,是身为战主的一方霸主,一场有关是否“仁义”的半渡而击。</p>
青同后知后觉,道心一震。</p>
青同原本认为这张落叶,是说那三教祖师一旦散道,就是一场万年未有的崭新格局,群雄并其,共同争渡。</p>
肯定会有飞升境和十四境大修士,做出那种坐断津流、甚至是过河拆桥的拦路举动,在自身大道之上,打杀一切有可能与自己起大道之争的修士。</p>
只是再想到先前陈平安的飞剑传信,青同便忍不住背脊生寒。</p>
陈平安冷笑道:“难道你跟邹子打交道,就是干脆躺在地上装死,听天由命了?”</p>
接下来的画卷,有一双缠绵悱恻的才子佳人,大概世间一样的花好月圆人长寿,一样的有情人终成眷属,却是走在不同的相思路上。</p>
其实在陈平安当那之水的一地郡守时,或四处奔走化缘,或微服私访,算是“体察民间疾苦”,曾经看到一个穷酸老书生,回家之时,黄昏里路过街口,看见个摆了个熟食案子,老先生走出去很远,反复念叨着行不得行不得,我一个读书人,怎好亲自上街去买东西呢。等走到了家门口,实在嘴馋得紧,看了眼天色,等黑了,认不清人时……只是再一想,月亮大明起来,又认得清人了,不如稍等暮色月又未起时,倒还天黑些……最终老书生便去屋子提了个篮子,快步走出,在那熟食案子,也不敢如何争执价钱,买了一篮子回来,骂那商贾真是黑心,真真比这天色都要黑了……</p>
也曾看到一个不小心丢了工钱的男子,坐在街旁,离着家里还有些距离,使劲打自己的耳光。</p>
一旁不远处,又有一帮年轻年老的赌鬼们在那儿赌钱,赚那些如流水过家门留不住的银钱,大声吆喝声响,与耳光声并起。</p>
之后那个老和尚在大殿内,劈砍佛像作取暖的柴火。</p>
妄称开悟的野狐禅,读书人钻研佛经的文字障,还有那些打葛藤,以及那些动不动就呵佛骂祖的狂禅……</p>
陈平安却知道,加上先前遇见吕祖的一枕黄粱,以及这文官祈雨、郡守治水在内数事,这都是邹子在探究自己的道心倾向,或者准确说来,是三教宗旨在自己心中的轻重。</p>
邹子用心最深的,还是那雨后道路遇见老媪,老媪衣衫褴褛,却骑乘骏马,鞍辔华美。</p>
如果只是理解为鬼物尚有阳间亲人在那中元节时分,上坟祭奠,那么那些在阳间颠沛流离之人,又该如何自处?天地悲秋,草木凄然,陈列祭品,酹酒祭奠,有此凶年,流离失所,吊祭不至,精魂无依……这么想,当然没问题,但是邹子的用意,绝对不止这一层,而是借那老媪,说明如今那些远古神灵余孽如今的处境,真正用意所在,更是那句“公子何往”,以及之后那句“路途积潦,暂作休歇,翌日早行,得从容也。”</p>
因为下一幅画卷,陈平安和小陌,就成为了一地神灵。</p>
从容登高,恢复神位?!</p>
但是在陈平安心中,邹子用心最为险峻的,还是最后那幅画卷,那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场景。</p>
可能是因为人间所有的悲欢相通,都只会来自感同身受。</p>
陈平安环顾四周,没有察觉到一丝一毫的异样。</p>
相信即便自己祭出一把笼中雀,完全笼罩这座梧桐天地,还是一无所获。</p>
好像更多的知道,只会带来更多的未知。</p>
其实很多时候会羡慕青同这座修道之士,老子就往地上一趟,万事不想,爱咋咋的,明儿到底是刮风下雨,还是日头高照,爱来不来。</p>
陈平安从袖中取出那只养剑葫,抿了一口酒水,视线上挑,望向对面的青同,“说吧,真正的理由。”</p>
青同脸色古怪,以心声说道:“你已经知道我与陆台的那种相似之处了?”</p>
陈平安点点头。</p>
青同有些看上去比较真诚的笑意了,不再以心声言语,嗓音清冷道:“一个我相信邹子的猜测,一个我相信自己的眼光。只是经常打架,我就想要多看看,其实越看越迷糊,但是也不算什么看不如不看就是了。”</p>
青同抬起双手,轻轻拍打膝盖,神色轻松许多,“可能都是一叶障目,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,就这样了。”</p>
言下之意,一个青同,相信邹子所猜测的未来陈平安,一定会到来,但是另外一个青同,却选择相信以前的陈平安,会一直是那个曾经的少年。</p>
陈平安点点头,表示理解。</p>
收起养剑葫,陈平安站起身,笑着说道:“元乡前辈,之所以会在梧桐树上刻字,是因为那位前辈,觉得人生其实有两场远游,一次是修道之人的身死道消,一次是被世界彻底遗忘,所以元乡前辈才会四处刻字,因为他希望未来千年万年,都有后世人知道人间,曾经有一个名叫元乡的剑修,存在世间。”</p>
青同跟着起身,问道:“是避暑行宫那边的档案记载?”</p>
陈平安笑着摇头道:“是我猜的。”</p>
在陈平安就要离去时,青同突然说道:“请坐。”</p>
陈平安愣了愣,“你为何改变主意?”</p>
青同微笑道:“其实没什么理由,就是赌一把。要么亏到姥姥家,要么赚个盆满钵满。”</p>
陈平安问道:“不后悔?”</p>
青同微笑道:“等到后悔了再后悔不迟。”</p>
陈平安重新落座,说道:“小陌,帮忙为我们护道。”</p>
小陌笑着点头,斜瞥了一眼青同。</p>
青同看似神色淡然,实则略带几分促狭,好像在说一句,小陌道友,以后对我客气点啊。</p>
在这一天的大年三十。</p>
浩然天下梧桐叶落纷纷。</p>
与此同时,有人造梦,一场天游。</p>
我请诸君入梦来。</p>
与君借取一炷香。</p>
红烛镇一向是的竖街横巷的格局,观水街和观山街之间,有条无名小巷,开着一间没有匾额的小书肆,生意一年到头都是冷清,只是书籍价格奇高,还不降价,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。</p>
那个年轻掌柜,正是冲澹江水神李锦,这会儿躺在藤椅上,拎着一只手炉,打盹儿。</p>
一些个年夜饭早的,已经响起了一阵阵的爆竹声。</p>
当官的,在外人眼中,无非是好官坏官之分,对于官场中人来说,也简单,想不想往上爬。</p>
世俗公门和山水官场其实没两样,那么李锦这位冲澹江水神,显然就属于不想着往上爬的。</p>
只说前些年那三场金色大雨,北岳披云山的那位魏山君,受益最大,关键是在辖境之内,在一众山水神灵看来,魏大山君那叫一个扣扣搜搜的,就连那北岳地界的储君之山,都没怎么雨露均沾。</p>
李锦眯起眼,心弦紧绷,只是很快就笑着起身,“陈山主,好神通。”</p>
等到听过那位“不速之客”的请求,李锦疑惑道:“类似万民伞?”</p>
陈平安听到这个比喻,哑然失笑,想了想,“勉强可以这么说吧。”</p>
李锦思量片刻,说道:“我可以不要你的那份功德馈赠,但是我有一事相求,算是作为交换。”</p>
陈平安笑道:“买卖照旧,但是如果李水神相求之事,只要我做得到,就一定不拒绝。”</p>
李锦试探性说道:“等到下次山主返回落魄山,能否有劳山主为一幅白描画卷‘着色’?”</p>
陈平安笑问道:“可是当年朱敛与沛湘从清风城返回,路过贵地,赠送给李兄的两幅画卷之一?”</p>
李锦点头道:“正是。”</p>
陈平安心中了然,知道上次朱敛路过店铺,送给了李锦两幅画卷,皆是白描图,第一幅画卷所绘图案,是鲤鱼高士图,李锦容貌,骑乘一条大鲤,只露出首尾,鲤鱼身躯掩映在云海中。在这画卷上,朱敛以朱文印章,篆刻八字,吾心深幽,大明境界。至于另外那幅画卷,则是前边的那位文士,就像已经跳过龙门了,在那龙门之上俯瞰激流,因为画卷中的文士,一手支撑龙门大柱。朱敛以白文钤印八字:鱼龙变相,出神入化。</p>
只因为是两幅白描画卷,所以李锦的“请求”,所谓着色,就像是一种寺庙道观为神像的……描金。</p>
山水神灵的封正一事,当然只能是当地朝廷的皇帝旨意,或是文庙圣贤才能“口含天宪”。</p>
但是此外次一等的描金,一些个功德圆满的修道之士,或是一些境界足够的大修士,确实是有一定功效的。</p>
陈平安点头道:“无需下次,今天就可以做成此事。”</p>
李锦无奈道:“在这……梦境中,我那两幅画卷皆是虚物。”</p>
陈平安笑道:“李水神只管凝神观想,一试便知。”</p>
李锦便凝神想象那幅画卷,当然是那幅鲤鱼高士升仙图,至于鲤鱼跳龙门一事,暂时不敢想。</p>
陈平安手腕一拧,手中竟然是那支当年赠送给君子钟魁的小雪锥,接过那幅画卷,悬空摊开,为那尾鲤鱼仔细描金,最终再为其点睛。</p>
李锦大为意外,这般观想?竟然就能够转虚为实?</p>
我莫不是在做梦吧?</p>
对,我就是在做梦……</p>
那么梦醒之后,总不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吧?想来不至于,陈平安肯定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跟自己开玩笑。</p>
陈平安突然说道:“既然来都来了,那就好事成双。”</p>
李锦有些犹豫。</p>
陈平安笑道:“举手之劳。”</p>
为第二幅画卷上的文士,身上那件长袍,描绘成金色。</p>
之后陈平安掏出两方名号章,落魄山陈平安,陈十一。</p>
上阳文下阴文,朱白并用,寓意连珠。</p>
因为有那钤印数目、古喜单数的讲究,因为有“用一不用二,用三不用四,取奇数以扶阳”的用意。</p>
所以最终陈平安又取出一方印章,是那枚相伴多年的水字印。</p>
李锦收起两幅画卷,与陈平安作揖行礼,由衷致谢,起身后沉声道:“稍后那炷香,定然诚心实意。冲澹江江水正神,李锦愿为桐叶洲山水,略尽绵薄之力。”</p>
一袭青衫,消散不见。</p>
李锦睁开眼睛,赶紧从方寸物中取出两幅画卷。</p>
果然已经描金。</p>
水运充沛,超乎想象。</p>
李锦立即御风返回冲澹江水府,并且郑重其事地沐浴更衣,最终深呼吸一口气,面朝南方,双手捻香火状,凝聚一部分辖境水运,最终点燃一炷水香。</p>
与此同时。</p>
冲澹江附近,一位青蛇缠绕手臂的江水正神,亦是如此。</p>
而某位水神娘娘,更是如此,无比心诚,丝毫不输前两位同僚。</p>
落魄山中的那座莲藕福地,水蛟泓下,领着福地内的一众江河水神,各自点燃一炷清香。</p>
北俱芦洲济渎。</p>
在一座气派恢弘的崭新侯府内,一位双眸金黄的黑衣少年,盘腿坐在大堂那把主位座椅上,笑嘻嘻看着那个登门做客的上祠水正,“司徒激荡,你说说看,这算不算穷在闹市无人问,富在深山有远亲?”</p>
那位曾经的同僚,如今的下属,脸上笑容有几分难以掩饰的尴尬。</p>
李源只是嘿嘿笑着,倒是不怕对方心生芥蒂,双方知根知底,当了无数年的邻居,对方是个无利不起早的,只要钱到位,万事好说。</p>
双方都是水正出身,难兄难弟很多年了。</p>
昔年济渎三祠,之前只剩下两祠,其中上祠位于大源王朝崇玄署。李源职掌的中祠,就在水龙宗,只是被炼化为一座祖师堂了。</p>
龙宫洞天里边,昔年作为李源道场的凫水岛,也帮着牵线搭桥,帮陈平安用了一个极低的价格买下。</p>
相较而言,在荣升大渎龙亭侯之前,还是眼前这个名叫司徒激荡的家伙更阔绰了,</p>
之前那么多年,也没见这家伙来龙宫洞天找自己客套寒暄半句,傲气得很,有靠山嘛,就瞧不起自己这个混吃等死的。</p>
今时不同往日啊,司徒激荡隔三岔五就跑来跟自己套近乎。</p>
司徒激荡作为济渎上祠水正,曾经是老者容貌,如今不至于说是返老还童,却也容光焕发,枯木逢春,就像那凡俗,从耄耋之年,重返花甲之年。因为以前的文庙,一直刻意忽略大渎封正一事,作为职掌大渎祠庙香火的存在,数千年以来,始终处于一种自生自灭的可怜境地,顶着个历史悠久的古老官职,却像一个完全领不着俸禄的官场可怜虫,比那山下王朝的清水衙门当差,更可怜。大渎沿途的各个国家的皇帝君主,那些大大小小的朝廷,是想帮忙都帮不上,而之前四海又无龙君,当然更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了,故而浩然天下所有大渎的水正,每当金身出现裂缝,几乎就是无法挽回、没有退路的定局,每当一尊金身倒塌,天下就会少去一位水正。使得昔年鼎盛时,大大小小的通海渎水,两百多位水正,十不存一。</p>
可自从宝瓶洲以人力造就出一条大渎后,等于是“开了先河”,文庙就终于有所动作了。一些个大渎水正,哪怕没有能够像李源这样,直接晋升为大渎公侯,可哪怕是维持水正身份不变的司徒激荡,只因为文庙的封正,等于浩然的大道正统,再次认可了水正一脉,这一下子,他们这些大渎旧官吏,不是枯木逢春是什么。</p>
李源倒是没有继续拿话调侃司徒激荡,开始聊正事。</p>
聊过了正事,李源就亲自送客到大门口,一来是礼数,二来每次在自家大门口,抬头看那“龙亭侯府”的金字匾额,心里边就美滋滋嘛。</p>
他们这些水正的名字,姓氏无忌讳,就算是火字旁的姓氏,都不会妨碍大道。</p>
但是名,必须是水字旁,这是自古而来的一种定例。</p>
比如李源的“源”,司徒激荡的“激荡”。</p>
可是渴、沙这些字,肯定也不行,至于满字稍大,湾字又太小,洪涝则过于晦气了,所以如果需要改名,那么涨、汹涌、温等字,都是不错的选择。</p>
李源以前就一直觉得司徒激荡混得比自己好,肯定是名字占优的缘故,如今看来,呵呵,一般般哈。</p>
大摇大摆走回府内,实在不愿意去衙署公房那边找罪受,便掐诀施展水法,去往大渎水中,瞬息远遁千百里,最后悄然去往龙宫洞天之内,李源最后坐在云海之上,俯瞰那湖中岛屿,碧玉盘里青螺蛳。</p>
看了半天,也没能看出一朵花来,李源打了个哈欠,后仰倒去,就那么躺在云海上,反正无所事事,不对,大爷我是忙里偷闲,那就睡个懒觉。</p>
黑衣少年缓缓睁开一双金色眼眸,冷笑道:“何方小贼,好大狗胆,竟敢……”</p>
话说一半,李源一个蹦跳起身,“陈平安?!”</p>
一袭青衫长褂,笑容和煦道:“有事请你帮忙。”</p>
李源抬起双手,重重一拍脸颊,清脆悦耳,“说!”</p>
打肿脸充胖子,也要帮上这个忙。</p>
需要问啥事吗,不能够。先点头答应下来,才算兄弟。</p>
李源最后大手一挥,“要啥功德,见外了见外了……”</p>
陈平安摇头坚持道:“规矩所在,不可例外,回头找你喝酒就是了。”</p>
李源犹豫了一下,点点头,正色问道:“接下来要去见沈霖?”</p>
陈平安笑着点头,“见过了灵源公,还要继续赶路。”</p>
李源小声问道:“要去很多地方?”</p>
陈平安还是点头,“很多。”</p>
之后陈平安继续“梦中远游”。</p>
在“某座”镇妖楼内,一位身材高大的老夫子,凭栏而立,眺望不远处的那棵梧桐树。</p>
身边是一位中年道士,手持紫竹杖,腰悬一枚大葫芦酒瓢,衣黄衫穿麻鞋,背剑执拂。</p>
其实老夫子与这“中年”道士,如果对现在这一刻而言,双方都是之前人,在看当下的将来事了。</p>
道士笑问道:“外出游历,遭遇如何?”</p>
老夫子自嘲道:“不如何,很不如何,村童欺我老无力。”</p>
老夫子看了片刻,说道:“纯阳道友,你帮着算一卦?”</p>
道士笑着点头,“至圣先师都发话了,吕喦岂敢不从。”</p>
老夫子打趣道:“什么吕喦,是神往已久的吕祖才对。”</p>
吕喦哭笑不得,掐指一算,神色凝重道:“风行地上,观。”</p>
老夫子嗯了一声,是那观卦第五爻,点点头,随手挥了挥袖子,说道:“再算。”</p>
先前吕喦算出的爻辞,是说那天地运转,阴长阳消,大道衰微万物难行。或者准确说来,是万事变化中,应当观望时势。</p>
君子宜静不宜动,暂时作壁上观风。</p>
吕喦片刻之后,继续说道:“九五,观我生,君子无咎。”</p>
老夫子笑道:“这就很好嘛,自助者天助之。”</p>
吕喦欲言又止,算了,你是至圣先师,在浩然天下,当然是你说了算。</p>
老夫子双手负后,微笑道:“千万别觉得是我做了什么,怎么可能。”</p>
至圣先师突然啧啧称奇,说了句,“呦,忽然觉得今宵月,元不黏天独自行。”</p>
吕喦笑着点头。</p>
老夫子没来由感慨了两句言语。</p>
这位浩然天下的至圣先师,提到了几个名字,</p>
其中余客,是礼圣的名字。而寇名,则是白玉京大掌教的真名。</p>
后边一句。</p>
“真不知道人间有几人立教称祖,有几人自称无敌。”</p>
先前一句。</p>
“如果没有陈清都,余客,寇名,陈平安。”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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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百二十六章与诸君借取千山万水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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