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衣童子说道：“来点瓜子嗑磕。”</p>
仙尉剥开一颗瓜子，放在火盆边沿。</p>
朱衣童子点头赞赏道：“仙尉，与你说句掏心窝子的交心话，以后我哪天升官了，就与裴舵主和周护法鼎力举荐一番，空出来的骑龙巷右护法一职，非你莫属。”</p>
仙尉笑呵呵道：“我是该谢谢你啊，还是该谢谢你啊？”</p>
山君晋青秘密离开山君府，走了一趟篁山剑派，找到剑修元白。</p>
元白玩笑道：“岂不是要我当那三姓家奴？”</p>
晋青说道：“我觉得你还是慎重考虑一下。”</p>
元白犹豫了一下，还是摇头道：“不管篁竹剑派的首任山主是谁，不管将来能否跻身宗门，我还是希望能够留在这边。”</p>
“落魄山的下宗，仙都山青萍剑宗，将会是桐叶洲第一个剑道宗门。”</p>
晋青继续劝说道：“陈平安很看重你，不在剑道境界，也不是你的身份，就只是剑修之间的惺惺相惜。”</p>
见元白笑着不说话，晋青说道：“你也别误会，是觉得你到了那边，能帮衬谁一把，我只是认为你去了那边，要比待在这乌烟瘴气的篁山剑派，更舒心些。”</p>
其实按照与年轻隐官的约定，晋青本该先确定了桐叶洲中部燐河畔的独孤氏复国一事，才来这边劝说元白，挖正阳山的墙角。</p>
元白还是摇头道：“算了，我就不去桐叶洲了。”</p>
晋青点点头，问道：“那我就这么飞剑传信落魄山了？”</p>
元白笑道：“有劳晋山君。”</p>
宝瓶洲南塘湖。</p>
秦湖君手持一只白碗，碗中有一颗水珠。</p>
一颗小小的水珠，却凝聚着旧南塘湖的八成湖水。</p>
要不是剑仙邵云岩提醒，于礼不合，否则她确实想要偷偷建造一座类似“家庙”的生祠，立起一块每天敬香的供奉牌位。</p>
身为一湖水君，按照如今的大骊朝廷和中土文庙的规矩，按例准许开府，类似山上的金丹地仙开峰。这位女子湖君，打算与观湖书院，山崖书院，分别求一件儒家文庙的祭祀礼器，再请一本文庙圣贤的著作书籍。</p>
之前在年轻隐官那边，她主动放弃了那笔功德馈赠。因为就不是什么买卖事。</p>
北俱芦洲，大渎公府，灵源公沈霖连夜打造出一块匾额，高高悬挂起来，甚至要比那块灵源公府匾额位置更高。</p>
德游宫。</p>
夜幕中，沈霖站在自家府邸的大门外，仰头望向那块年轻隐官亲笔手书的匾额，眯眼而笑。</p>
取自“德人天游”一语。</p>
沈霖面带笑意，喃喃道：“德人天游，秋月寒江。日问月学，旅人念乡。”</p>
中土神洲，相传是道祖炼丹炉所在的火山群。</p>
一座小酒铺，沽酒妇人笑眯眯道：“甘州，想不想认我当师父，学习仙法？”</p>
少女直接问道：“有啥好处？”</p>
仰止说道：“可以传授给你几种水法。”</p>
少女皱眉道：“你们练气士的术法，我可未必瞧得上，就算瞧得上，我也未必可以修行。”</p>
这就叫神人有别，大道殊途。</p>
妇人笑道：“肯定可以修行，说不定将来你由浊转清，跻身了江水正神，也可以一路修行下去。”</p>
老山神龚新舟，按照如今文庙的金玉谱牒，品秩是从七品，就是山水官场的清流官身。</p>
眼前这个朝湫小河婆，与河伯、土地爷一样，都属于垫底的浊流胥吏，还不如那些好歹属于清流出身的县城隍。</p>
没办法，年轻隐官提醒过，老秀才也暗示过。</p>
再不识趣一点，仰止都要担心被穿小鞋了。</p>
而且陈平安当时身边跟着个“扈从”青同，而且听说如今小陌，更是这位年轻隐官的身边死士。</p>
恢复文圣身份的老秀才，更是跟着礼圣一起来的。</p>
小河婆问道：“拜师礼，需要磕头敬茶吗？”</p>
仰止扇动蒲扇，微笑摇头道：“不记名的师徒，用不着。”</p>
小河婆豪爽道：“干嘛不记名，干脆记名，一步到位得嘞。”</p>
仰止笑了笑，稍作思量，点头道：“也行吧。”</p>
之后双方喝过了一碗酒，双方就算拜师收徒了，很省心省力，对仰止的胃口。</p>
之前仰止询问陈平安，能够与文庙那边通通气，探探口风，能否让自己像那蛮荒桃亭，或是小陌，能够在浩然天下来去自由，她可以与文庙那边立下心誓，学那白泽，名义上被关押在一隅之地，面子上过得去，每次出门游历，都不会大张旗鼓。</p>
可惜当时陈平安没有给出明确答案。</p>
虽说之后礼圣亲临，但是仰止没敢开这个口，有得寸进尺的嫌疑。</p>
小夫子的脾气如何，绯妃这些蛮荒晚辈，至多只是听说，仰止却是亲眼见过的。</p>
需知人世间最早的那拨“书生”，就没一个是省油的灯，而这位小夫子，作为远古“天下十豪”的四位候补之一，更是……一言难尽。反正当初蛮荒妖族的山巅修士，见到这位小夫子，就只有一个想法，都不是什么赶紧绕路避让了，而是……老子就不该出门。</p>
在小河婆离开酒铺后，来了一位腰悬玉佩的书院君子，没有隐藏行踪，身形掠空，落在酒铺这边。</p>
香榧山那边的老山神龚新舟，察觉到动静，瞥了眼对方身形，真是方圆数百里难得一见的俊后生。</p>
那位书院君子开门见山道：“千年之内，未经文庙许可，不得去往南婆娑洲和扶摇洲，其余七洲，尤其不可以靠近三处归墟，一旦违约，斩立决。”</p>
“但是这里边有个先决条件，你必须马上走一趟桐叶洲。”</p>
“落魄山陈山主，会帮你预留一部分曳落河水运，但是需要你用在桐叶洲开凿大渎一事上，作为你换取一千年自由身的代价。”</p>
仰止问道：“就只有这些？”</p>
君子点头道：“如果你答应，我马上就可以传信文庙，将此事报备录档。”</p>
仰止犹豫了一下，“作得准？”</p>
那位书院君子哑然失笑，“这是文庙决议，不是开玩笑的。”</p>
大岳居胥山，一位老道士离开黄粱酒铺，骑乘青牛，踏云而起，去往自家道场。</p>
青牛道士封君，有了一个决断，那山君怀涟不识趣，自己却不能不讲究，反正就是一炷香而已，锦上添花，何乐不为。</p>
也好顺便与那陈道友打声招呼，提醒他如今贫道就在居胥山这边修行，欢迎来此做客。</p>
老道士离开夜航船后，重返居胥山的副山鸟举山，开辟道场，是昔年这位真人的治所所在。</p>
那会儿的天下五岳大渎，山君水神，都是他们这拨地仙真人的佐官，简单来说，几千年前，现任山君怀涟，名义上归他管。</p>
如今嘛，颠倒了。</p>
桐叶洲，镇妖楼。</p>
一行人来到了顶楼。</p>
至圣先师凭栏远眺，笑道：“在这桐叶洲中部，大渎开凿一事，需要大修士的搬山倒海，如今有了仰止和嫩道人，再加上青同道友的敲边鼓，事半功倍了。”</p>
陈平安回过神，点头道：“可能还需要跟东海水君商量一下。”</p>
方才陈平安在分出一粒心神，归拢书籍和文字。</p>
先前山君晋青赠送了一部碑帖，汇总了旧朱荧王朝中岳山头的所有崖刻榜书、碑文石刻，多达两千余片。</p>
黄庭国紫阳府，吴懿送出的那只剑匣，除了装有一枚极其珍稀的剑丸“泥丸”，剑匣本身承载了六十多个宝箓真诰文字，同样极为珍贵。</p>
钱塘江七里泷水域，陈平安借取历朝历代文人骚客的诗篇，总计三十万字，以量取胜。</p>
至圣先师看着远方，“一条光阴长河，就像两个字。”</p>
陈平安说道：“现在。”</p>
至圣先师轻声感慨道：“造次必于是，颠沛必于是。”</p>
陈平安缓缓道：“人一能之己百之，人十能之己千之，如是而已。”</p>
“强者多想一点，弱者就可以少想很多。”</p>
至圣先师点点头，沉默片刻，笑问道：“先前问了你看书，有无特别喜欢和厌恶的语句，那么有没有印象最深刻的某句话？”</p>
“有的。”</p>
陈平安嗯了一声，轻声道：“余家贫，无从致书以观。”</p>
至圣先师会心一笑，“这个想法很好啊，因为也是我们这拨‘书生’当年的最大感受。”</p>
关于陈平安身上的那个一，如今数座天下，如果撇开天外那座古天庭遗址不谈，知晓此事的，不超过十个。</p>
那么别忘了，哪怕陈平安是那新人旧一，可一，就是一。</p>
哪怕只是当年那个至高存在的一半，与登天而去的周密差不多刚好对半分。</p>
至圣先师说道：“陈平安，一定要守住心关啊，至少在你跻身十四境剑修之前，最好别把他放出来，尤其注意一点，千万不能让他占据主导位置。”</p>
陈平安沉声道：“争取！”</p>
要说是一位十五境修士的半个一，没什么可怕的。</p>
那么如果是一位十六境的一半呢？</p>
至圣先师抚须而笑，“别说陆沉，连我也怕。”</p>
比如当初在那泥瓶巷，一定是有个这么个人，让道祖让道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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