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不过高适真那边可能就要跳脚骂娘了。</p>
但是于他金顶观和杜含灵又算什么？</p>
人间事小，帝王将相又能大到哪里去。</p>
这位元婴地仙想了想，时势大乱，金顶观的一些棋子都已在各处落地生根，那他也该试试看再登高一步，不然当下的境界，仍是不够看。</p>
至于高适真会不会丧心病狂地追杀那个年轻人，就与早早抽身离开的金顶观无关了。</p>
“祖师爷，我要不要暗中提醒一声陈平安？”</p>
年轻女修轻声询问，只是很快就自己否定了，“画蛇添足，过犹不及。”</p>
杜含灵笑着摇头，“不是不可，只是火候未到。而且就算当这个好人，也是邵渊然，不能是你。”</p>
女修眉眼带笑，“祖师爷英明。”</p>
杜含灵一笑置之。</p>
————</p>
不用陈平安自己说，姚镇就给陈平安拿到了一幅大泉北境堪舆图，以及两幅更加详细的州郡形势图，使得去往天阙峰的大致路线，陈平安早已心中有数。</p>
一行人出了官道，走在一条黄泥路上。</p>
裴钱额头上贴着一张黄纸符箓，手持行山杖，走路如风。</p>
裴钱闲来无事，“老魏，你吃撑了后，会不会放臭屁？”</p>
魏羡不理睬。</p>
裴钱便去烦别人，“小白，怎么没见过你拉屎呢？你这样不好，都憋在肚子里头。”</p>
卢白象哑然。</p>
裴钱跑到最后边的隋右边身旁，扬起脑袋，一脸谄媚道：“隋姐姐，你会不会飞啊？我经常听天桥下的说书先生讲故事，说神仙们不但会飞檐走壁，还会撒豆成兵，腾云驾雾，那老头儿骗酒喝呢，我才不信他，但是我信隋姐姐你啊，我可是见过有人踩在剑上飞的，隋姐姐你长得这么好看，肯定也会吧？我长大后，要是能有隋姐姐一半漂亮，就开心死喽。”</p>
隋右边对于这个小马屁精，呵呵一笑。</p>
裴钱最后回到陈平安身边，莫名感慨道：“我以前在家乡，总觉得如果吃土能吃饱，还吃不死人，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了。”</p>
陈平安说道：“我在书上看到，在这桐叶洲北边，有一座山，那边的观音土，真的可以当饭吃。”</p>
裴钱满脸震惊，“泥土真能当饭吃？！那我们要不要去背一箩筐？”</p>
陈平安摇头道：“不顺路。”</p>
裴钱的脑子里，总是会有稀奇古怪的想法，比如她会很认真询问陈平安有没有觉得每一栋屋子，每一棵树，都像一个人？</p>
她的理由是窗户就像是屋子的眼睛，大门是屋子的嘴巴。叶子是大树的衣裳。</p>
陈平安反问那为什么冬天那么冷，树木反而不穿衣服，夏天那么热，穿那么多？</p>
是哦。</p>
裴钱挠挠头，觉得果然陈平安读书多，更有道理一些。</p>
这一路，除了裴钱偶尔瞎扯，其实陈平安和四人几乎没有什么话语交流。</p>
说来不可思议，当下这徒步五人，竟然是藕花福地历史上的五位“天下第一”。</p>
陈平安行走之时，一直在反复咀嚼玉简上那篇炼化口诀。</p>
这天行走山林青石板路上，朱敛轻声询问道：“少爷，怎么说？”</p>
卢白象三人脚步如常，却都已同时察觉到异样。</p>
陈平安说道：“不急。”</p>
此次北上，刻意绕开了大泉北方边军的一部分辖境地界，多走山路。</p>
但是今天终于有人泄露了马脚，只是来自何方势力，是边境偶遇，忌惮五人，所以必须来此查看，还是早有预谋，就是冲着陈平安而来，暂时不好说。</p>
这天黄昏里，细雨绵绵，山路难行，在人烟罕至的荒郊野岭，遇上了一座废弃多年的破庙，裴钱乐开怀，总算有个遮风挡雨的地儿了，她的靴子和裤管沾满了泥泞，每次抬脚都像是提起好几斤重，哪怕撑着那把油纸伞，可斜风歪雨的，还是让她的头发黏糊在额头上，十分难受。</p>
陈平安让裴钱停下，取出一张阳气挑灯符，捻在指间，率先走入空荡荡的破庙，符箓并无点燃，这才让庙门外的裴钱进来。</p>
市井老话说坟地可睡，破庙别进。</p>
是有道理的，除了容易有谋财害命的劫匪流寇驻扎，破败荒废的庙宇道观，神祇消散后，更容易招来四处飘荡的鬼魅阴物，在此盘踞，沦为藏污纳垢的阴煞之地，蛊惑祸害过路的借宿人。在宝瓶洲与张山峰徐远霞同行时，就曾经遇上一头小狐狸精，只不过像那头心善狐魅的山泽妖魔，终究是少数，更多还是觊觎活人肉身、仇视路人一身阳气的凶鬼恶煞。</p>
破庙内神台都倒塌了，泥塑神像也不知所踪，梁上大大小小的蛛网。</p>
朱敛捡了些零碎枯枝，仍是不够点燃一堆篝火，只得去外边拾取、劈砍了些浸湿的树木，花了不少时间才烧起火堆。</p>
裴钱进了破庙后，立即又有了借口，跟陈平安讨要一张符箓贴在额头，说是她胆儿小，要靠符箓驱邪哩。</p>
如今只有抄写完了五百字的圣贤文章，她才能够借张符箓贴在额头上显摆。</p>
陈平安要她用一根小树枝在地上写五百字，裴钱苦着脸说那她就不贴符箓了，今儿太累，能不能下次再抄书。</p>
看着满身泥泞模样凄惨的黑炭小丫头，陈平安点了点头，裴钱如获大赦，凑到陈平安身边，询问能不能瞅几眼姚近之送她的那多宝格小木匣。</p>
本就是她的东西，只是一直放在陈平安的竹箱里头。</p>
陈平安让她自己去竹箱拿，裴钱小心翼翼取出做工精美的多宝盒，坐在陈平安身边，却背对着魏羡四人，盒子里头的宝贝们，看也不给他们看一眼。</p>
这份抠门小气，估计是很难拧过来了。</p>
而且陈平安似乎也没有刻意在这件事上，为难裴钱。</p>
朱敛之前故意逗弄裴钱，将那根谁都碰不得的行山杖藏了起来，裴钱差点跟他拼命。</p>
多宝盒分出大小不一的九个格子。</p>
除了小巧玲珑、木纹细腻的木雕灵芝，以及那几枚前朝的孤品名泉，还有一块包浆厚重的道家令牌，雕刻有道教的灵官神像，赤面髯须，金甲红袍，眉心开有一枚天眼，形象威武生动。这块枣红令牌极小，应该是大户人家从道观请回的物品，让家中晚辈悬佩，希望能够为孩子驱邪护身。</p>
其余多是秀气精美的女子装饰物件。</p>
裴钱悄悄抬头询问陈平安，“这里头，那件最值钱？”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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