蒙珑气恼道：“公子，北俱芦洲的修士，真是太霸道了。尤其是那个挨千刀的道家天君。”</p>
独孤公子微笑道：“在那些被咱们一锅端的山头妖魔眼中，我们何尝不是？难不成那些死在你那尊夜游神脚下的杂役丫鬟，都是死罪？自然不是，只不过我们懒得计较罢了。”</p>
蒙珑一时语噎。</p>
只得气咻咻地用脚尖踢着高楼栏杆。</p>
————</p>
陈平安带着石柔，没有在绣楼附近画符，而是直奔狮子园大门那边。</p>
两尊彩绘门神灵气稀薄，已经无法支撑它们如何庇护柳氏。</p>
陈平安碎碎念叨些道歉言语，然后开始在两扇大门上，画宝塔镇妖符。</p>
不同于绣楼的“小打小闹”，府门两张镇妖符，各自一鼓作气，大开大合，神如泼墨。</p>
站在陈平安身后的石柔，暗暗点头，如果不是手中毛笔材质普通，陶罐内的金漆又算不得上乘，其实陈平安所画符箓，符胆饱满，本可以威力更大。</p>
陈平安画完之后，退后数步，与石柔并肩，确定并无破绽后，才沿着狮子园外墙石板路走去，隔了五十余步，继续画符。</p>
行走途中，陈平安对一直沉默不语的石柔说道：“我画符期间，必须聚精会神，未必可以第一时间发现那头妖物的踪迹，所以你多留心。”</p>
石柔淡然道：“不提为主人分忧解愁的职责，还涉及到奴婢自己的身家性命，当然不敢掉以轻心，主人多虑了。”</p>
陈平安转头看了她一眼，“是不是一个人穷怕了，突然有钱，反而会吝啬起来。”</p>
石柔听出其中的微讽之意，没有反驳的心思。</p>
不是她心虚或是愧疚，而是那张纸条的缘故。</p>
拆开崔东山留给朱敛的纸马后，纸条上的内容，简明扼要，就一句话，六个字。</p>
“老妹儿，别找死。”</p>
看似调侃，但是让石柔这具仙人遗蜕都忍不住遍体发寒。</p>
陈平安一次次画符极快，应该是下过苦功夫的，要不然就是师从高人。</p>
石柔不可否认，陈平安的韧性，无论是每一口精气神的稳，还是身躯体魄的定，都起到了很大的作用，缺一不可。</p>
画符耗神。</p>
是符箓派一句流传很广的至理名言。</p>
一刻钟后，石柔趁着陈平安画完最新一张符箓，背靠墙壁，急促呼吸，轻声问道：“主人在结阵？”</p>
陈平安瞪了她一眼，赶紧伸出手指在嘴边，示意天机不可泄露，挪步前行的时候，大概是实在恼火，又瞪了眼口无遮拦的石柔。</p>
一手捧一个粘稠金漆的陶罐，石柔老老实实跟在陈平安身后，想到这个家伙竟然也有慌张的时候，她嘴角微微有些弧度，只是被她很快压下。</p>
狮子园占地颇广，于是就苦了试图悄然画符结阵的陈平安，为了赶在那头大妖察觉之前完成，陈平安真是拼了老命在落笔白墙上。</p>
不比跟人捉对厮杀来得轻松半点。</p>
石柔跟画卷四人不同，没有经历过一场接一场的风波，更没有跨越两大洲的长久游历，所以对于陈平安的真正实力和心性，远远不如朱敛他们熟悉，其中关于陈平安的家底厚薄，石柔倒是了解颇多，一副飞升境大修士的阳神身外身，一个学生弟子崔东山，这两项，就已经不能再多了。</p>
但是当下陈平安尝试着关门打狗，再联系之前柳氏绣楼和祠堂的安排。</p>
石柔倒是由衷佩服这个家伙的行事风格。</p>
滴水不漏。</p>
若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，那么陈平安就是一旦打定主意走去危墙，且不谈初衷，之后种种布局，肯定是恨不得给自己撑上伞、戴斗笠、披挂甲胄什么都准备妥当的那种。</p>
陈平安当然不会揣测石柔的心思。</p>
一物降一物，石柔交给崔东山对付就是了。</p>
当陈平安绕着狮子园一圈，画完最后一张符箓，仍然觉得未必妥当，又重新绕了一圈，将许多早早画好却没有派上用场的珍藏符箓，不管三七二十一，一一浇灌真气，贴在墙壁墙头各处。</p>
血本无归的赔钱买卖。</p>
陈平安掠上墙头，心想回头一定要找个理由，扯一扯裴钱的耳朵才行。</p>
自己的开山大弟子嘛，与她不讲些道理，么的关系！</p>
陈平安伸了个懒腰，笑着环视四周。</p>
已是春末，青山渐青。</p>
站在陈平安身边，石柔还捧着两只陶罐。</p>
看到陈平安的异样神色后，石柔有些奇怪。</p>
陈平安双手往后绕过肩头，十指交错，掌心刚好贴在背后那把“剑仙”的剑柄上。</p>
背着把剑仙，那么什么时候才能成为真正的剑仙呢？</p>
记得以前在一艘渡船上俯瞰宝瓶洲某处版图，有人笑语嫣然，伸手指向大地，说咱们脚下那个朱荧王朝，剑修是你们宝瓶洲最多的，只是比起她的家乡，毛毛雨而已。她还让陈平安以后有机会，一定要去北俱芦洲走走看看，就会知道那边才是名副其实的剑修林立，冠绝天下，哪里是什么冠绝一洲可以媲美的。</p>
陈平安对那座北俱芦洲，有些向往。</p>
缓缓收起这些心底思绪，陈平安摘下那枚养剑葫“姜壶”，却发现没酒了。</p>
有点尴尬。</p>
默默收好，希望石柔没看到。</p>
石柔觉得好笑，很不合时宜地问道：“不然我给主人拿壶酒过来？”</p>
陈平安摇摇头，一跺脚。</p>
狮子园外墙之上，一张张符箓骤然间，从符胆处，灵光乍现。</p>
如奉敕令，同时绽放出耀眼金光。</p>
刹那之间，如有一条金色蛟龙，环绕狮子园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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