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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百零一章,不负舅父(3 / 3)

谢氏石氏的娘家人再没有闲话出来,反而羡慕起龙显贵龙显兆兄弟,说他们在京里养出一身的尊贵,边城粗旷气息半点儿不见。

亲家们因为儿子们或中举,或留在京里准备下科应试,一起感激之余,多出来一个心思,他们来和老国公商议:“你我的孩子们有银钱去京里赶考,但本族里去不起的大有人在,既然有忠毅侯这本乡的人请得动好先生,何不请来本城指点一二,门楣光大的岂是我家?再光大我家的门楣,也是您老国公的好处,阖家全城不敢忘记。”

老国公知道这是孙子们在酒宴上吹嘘带出来的,到他这里把这些念头全打断。

“阮英明大人是谁,你们先要打听打听。他是国子监祭酒,天下师,怎么能轻易出京城?再来他是皇上少不得的人,昨天到的邸报,阮大人为教导族中子弟,避嫌不当本科的主考官。但皇上在殿试前下旨,还是命他为殿试的主考官,本科的状元探花跑不了是他的门生,他是皇上离不开的人。”

几家子亲家瞪圆眼睛。

他们在酒席上听说,龙显邦等人兴奋的东一句西一句,只听出来大约是个官儿吧,没有想到这位名师有这般傲人的身份。

边城消息通的晚,他们进京的子侄们又因为得意而有保密的心思,没怎么在信中炫耀阮大人的真实身份,只说是请名师,亲家们直到这会儿才算明白。

“是这样的一位大人?”一起吃惊。

老国公从孙子回来就得意到现在,这会儿得意用得精光,再摆不出来得意,只笑得云淡风轻:“他就是那年和我外甥打赌中举的那个状元,当年我对你们说过,这三年一科的,才子倍出,你们忘记了。”

“是是,”亲家们肃然起敬。

“他不能出京,还有一个原因,你们不问到我这里,出门去问遍城墙角也没答案。”老国公悠然:“阮大人还是我妹妹长孙女儿加寿的师傅,寿姐儿是有明旨按公主的制养在宫里,阮大人他就是公主师,咱们请不来的。”

亲家们嗟叹:“果然,咱们没福气请回家。”当下再三拜托国公,说回去收拾盘缠,下科凡是应考的子弟们全拜托,有这样的好机会,典当也得全部送进京。

老国公一口答应,自祖辈起世代镇守在这里,龙氏一族对本地有感情,这里的黄土粒子也要出力,何况是一方水土共同养大的一方人。

亲家们感谢出去用酒,尽欢而散。第二天全城颂扬,本来就受本城百姓推崇的辅国公府名头更高,究其原因,不过是老国公抚养大外甥,而外甥如今回报罢了。

……

京里的五月,石榴花开遍处处。到夜里更是明月袭人,不管游玩也好,流连也好,让人不忍睡去。

小二阮英明就是这不忍睡去中的人一个,原因是别人不忍让他睡。

阮小二往袁家学里教导,春闱全国取士三百,柳家占一部分比例,袁家阮家等占一部分比例,以家族而言来比较,全国为之震惊。

四月里殿试皇帝明旨令他监考,又给阮大人的声名添上一句,皇帝对他信任有加。

这是五月初,端午节的前两天。殿试名次还没有出来,而春闱是三月里放榜,三月到五月有两个月的时间,闻风进京比试的名士来了一批,指名要和阮大人论文。

小二只能不睡,虽然科举结束,他很想补几个好眠。但没有办法出府来,同时把袁训也捎上。

韩世拓在小二手下当官,袁训莫明其妙的总欠小二人情。家学里虽然有阮家的子弟,但请小二来教学,袁训也欠小二人情。

人情叠上人情,尚书除去拿太后的好东西堵小二的嘴,用自己的字塞他的嘴以外,就是跟着小二去论文,用这一条还他的人情。

小二的人情是利滚利,袁训隔三差五要是不陪他出去一回,像是到孙子辈也还不清。

这就他一叫,袁训也无奈出家门,好在小二知趣,算钟点儿是在加福写完功课以后,袁训让宝珠先睡,换一件轻薄夏衣,带上关安一个,小二是两个家人和儿子阮琬,让儿子长见识的意思。

五个人四匹马,夏风吹着,如果不是前方有名士挡道,算是称心的夜游。

小二在马上嘀咕:“什么名士,叫我去我还就得去,不然就没有名声,这不下科场的名士也敢称名士?”袁训拿他取笑:“这是你天下师说的话?真是笑死我。君不见古往今来之名士,小隐隐于野时,都是不科举的。”

“那我大隐隐于朝,我更名士。”小二骨嘟着嘴:“唉,名声累人呐。”

关安毫不留情面的大笑,袁训失笑,更要拿小二调谑:“你想想吧,你不算有名声,你是扼死状元才中的状元,按第一榜贴的来说,你只是个榜眼。”

小二斜睨他:“那也比探花高。”袁训停下马,作状要拨转马头:“我不高,我回家去了。”

小二急忙陪笑:“袁兄,你怎么跟小弟一般见识?”嘴里从来不饶人,又是一句:“难道一向称你为兄,我说错了?你竟然是个屈居于状元之下的小弟不成?”

说着话手快,把袁训的马缰拿在手里,放到身前儿子手里:“攥紧了,别一不小心伯父走了,可就不好逮回来。”

阮琬真的双手挽住,对父亲仰面笑:“伯父不是猫狗,所以不好逮。”

关安的笑声变成哧哧哧,关将军总要给侯爷留几分面子。袁训拿这对父子没办法。小阮琬小加福一岁,今年五周岁,他随口说的没有骂人的意思,不怀好意的只有他的爹,阮家小二。

袁训就继续跟着走,寻话把小二冷嘲热讽,小二和他唇枪舌剑,自以为得意:“能和袁兄你这文武双全的人夜游,这种风雅几时再有?”他欣欣然,指着繁星做出一首诗来。

袁训听听,笑道:“看在你这诗不错的份上,我这会儿真心的同你去会人。”

小二得瑟:“我不是金刚钻,怎么敢揽你这细瓷器。”阮琬问道:“父亲,你拿的是祖母的金刚钻吗?”

大家一起笑,小二解释着不是,看看前面的道路,说声到了,让儿子在外人面前不要再乱说话:“你袁伯父是不笑话的,但别人可说不好。”

袁训大乐:“我不笑话他,我只笑话你。”门内有一个答上话来,语声悠悠漫长:“敢笑话二大人的是哪位?”

袁训闭上嘴,心想这是哪路的神佛没看住,跑到凡间来作怪?

看一个雪白衣裳的青年走出来。头一眼,他眸清眉正。再细看时,见他嘴角挑起,不说话的时候讥诮的意味也足,大约能看出这是人尾巴成天在天地间翘着,袁训谨慎上来。

他看出来这是个很骄傲的人,难免有时候犯口舌,等会儿对诗要是落在他的下面,只怕打明天开始,满京里全是自己的谣言。

布衣名士们敢往京里来比试,都自有能耐。这样想着,袁训对他拱手为礼,而小二介绍:“袁兄,这是外省的名士叫高天。高先生,”

高天说不敢。

小二笑得自得:“这是我的袁兄,”

高天一凛叫了出来:“这莫不是忠毅侯吗?”

袁训警惕上来,帮小二会人是一回事,会的是满心里挑衅自己的人是一回事。

他打量着高天神色,见他目光炯炯紧盯自己不放,一时看不出来是敌是友,袁训客气地道:“正是袁训,敢问你认识我?”

高天露出不自然,支吾两声:“恨未识荆。”神色转为若有所思,但举止上没有停滞,请小二和袁训进去。

小二的家人守在门外,关安和阮琬跟进去。早来的有几个人,介绍过也都谈吐不俗。书社大多有酒,这里也摆上酒,过三巡,高天起身笑道:“今夜会名士,不可无名器。”往身后喊一声:“来人。”

一个青衣的仆人走来,送上一个蓝地白花的包袱。高天亲手打开,有什么微微一闪,露出笔墨纸砚四件东西。

笔通体笔直,竹杆圆润。墨没有打开,先有幽香不易觉察地过来。纸在月光下好似一面白玉壁,砚台上雕刻精美,一看就是名匠的手艺。

袁训暗暗好笑,你们这是来比肚子里的货色,还是比身外的俗物?侯爷不能输气势,微微一笑,仰面看月口占一绝。

名士们纷纷叫好,高天讪讪,知道忠毅侯跟阮英明一样名不虚传,不是那绣花草枕头。

他东西拿出来的再好,也压不过真正的文才。

正要把东西让人收起,小二再看几眼,唤声儿子:“把咱们的东西拿出来。”

阮琬兴高采烈说声好,把他背的一个小小包袱解下来,刚打开一个角,袁训已经想笑,再打开一个角时,有什么光辉明亮的出来,高天等人目不转睛。

完全打开,里面是一堆宽最多两寸,长却有一尺开外的雪白纸头。这种细细长长的只能叫做个纸头。

惊呼声此起彼伏:“这是……”

“这纸不是失传了?”

“听说留下来的也用得干净,”

高天鼻翼抽动着,如掬珍宝的手碰了碰,抬起面庞对小二惊喜交集:“果然阮兄才是真正的名士,这种纸你也能找到?”

袁训低下头揉揉鼻子,不然他怕自己爆笑出来。一是笑这搜集到好东西才能称之为名士,二是笑话小二拿出来的碎纸头不是别的,正是加福写的字纸,宝珠把空白地方撕下来送给小二的那些。

侯爷想拿些纸头出来就叫名士,那我家加福可以算是名士中的名士,因为加福奢侈的拿这种纸描红习字,这是她描红或者说涂鸦的用纸。而且加福用的是大张大张的,小二这不过是她写字中的间隙。

袁训想今天笑话大了,等离开这里,足够笑话小二三个月时,有一个嗓音鄙夷地道:“原来,这就叫名士!那名士来也,尔等沽名钓誉者接着!”

在他的嗓音后面,是另一个狂笑的粗嗓音:“祖父,咱们进去看看!”

袁训直接愣住,同时觉得头脸儿到脚全冰凉,好似当头一盆冰水浇在他身上。

而小二也傻住眼,他们怎么来了?

高天也纳闷,问家人:“大门你没有关吗?这进来人也没有敲门声?”

家人无话可回,说他出去看看。他出去,和一对人擦肩而过。一个白发飘飘,是个老人。他满面皱纹好似风刻雪雕成,每一道都诉说他经历过的岁月。

另一个是个小黑胖孩子,小手在老人手上,眼睛朝天的走路,浑然不把世人放在眼里那种。

他们上得厅堂,老人犀利蔑视的眼光先看袁训,看得袁训面上掩饰不住的发烧,他再看小二,阮小二适才还趾高气扬,这会儿陪笑矮了一不止一个两个头。

这个老人是谁?告老在家的梁山老王爷。在他旁边的,不用说是他的宝贝孙子萧战。

老王爷的眼光轮流在袁训和小二面上转,转的两个人青一阵面色,再红一阵面色。

袁训在心里暗骂小二没出息,你喜欢那纸,你自己摆家里用行不行?偏偏要拿出来,偏偏今天让逮住了不是?

而小二则不动声色的移动步子,试图用身子把儿子挡住,也把儿子手上的纸头挡住。

当贼的总有怕主人的怯,小二在震惊以后,看出来这一对祖孙来势汹汹,竟然是盯上自己。小二就想当务之急,就是不让他们发现自己偷拿了加福的字张。

但老王已经发作,冷冷瞪着小二的背后,骂了一句:“不要皮!”

袁训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,小二嬉皮还能坚持,打个哈哈:“您说谁?啊哈,我们这里是对诗,您也来太好了,请坐,咱们先饮上三杯。”

手在背后对儿子打手势,让他赶快把包袱包好。阮琬却糊涂,再加上小王爷素来是怕他的,见到他就要给钱,萧战从来拔腿就跑。阮琬就误会,还以为父亲让他出来继续欺负萧战。

他捧着包袱和里面的纸张,这是小二对他说好,说这纸珍贵,给别人看看行,但你千万别离手,别让人拿走,小阮琬就捧着出来,对萧战横眉瞪眼:“你,来给钱的吗!”

萧战叉起腰对着他手中冷笑,大声道:“不,祖父和我来拿贼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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