，终宋</p>
自古行军，多沿河谷。</p>
原因很多，河谷天然是最平坦之处。长年累月水量一直在变化，河谷两侧会留出干涸河床，是为行军最方便之路径。且水源必不可缺，士卒根本无力携带供十余日行军所需的水。</p>
总而言之，山地行军，道路就那几条。</p>
由祁山往北本有五条道路，往巩昌本有两条道路，木门道、洛门道。</p>
因洛门道需翻山越岭，少有人行军，早已荒废。故而陇西行军一般走木门道，趋天水，东可出渭河、西可入巩昌。</p>
据说，诸葛亮便是在木门伏杀张郃。</p>
李瑕近年来常读《三国志》与《资治通鉴》，思考诸葛亮北伐之事，意识到换作自己，也绝对不会成功。</p>
但他认为，自己目前所面对的形势，是远比诸葛亮幸运的。</p>
据刘太平所言，阿里不哥马上将要大举南下。那么，忽必烈短期内便不可能大规模调动兵力支援西路。</p>
而西路军已在与浑都海决战之后元气大伤。</p>
还有一个关键，一旦反攻到蒙古国境内，蒙古对待世侯的“宽容”，便暴露出巨大的缺陷。</p>
蒙古放纵军阀、宋廷崇文抑武，这两种不同的做法在过去一直在给蒙古带来大胜。</p>
因为世侯们分治地方，故而能奋力效命，用兵自如。</p>
但制度的强与弱从来就不是恒定的，地方军阀跋扈就真的好吗？</p>
就是因为汪良臣用兵太自如了，才轻易入伏，被全军歼灭。</p>
也就是因为汪家分治地方，李瑕也不必像诸葛亮一样面对整个北方的兵势。</p>
他只需要一举拿下巩昌。</p>
不需要守街亭、不需要趋渭河。</p>
那其实不必要走木门道。</p>
若说李瑕此前在大方略上始终有效仿诸葛亮之意，这便是第一条岔路。</p>
五月十六日傍晚，李瑕在西汉水与永坪路交汇处正准备浮马渡江，想到这里，忽转头吩咐道：“把那些向导带上来。”</p>
所谓向导，就是十余个他亲自挑选出来的俘虏，很快便畏畏缩缩站在他面前。</p>
“你等今已随我攻陇西，若为汪家所获，必死。可明白？”</p>
事实上，已不用李瑕再多说什么。</p>
当他问出是否有小道趋巩昌，很快便有俘虏站出来，抬手向后方一指。</p>
“大……大帅，沿燕子河而上，有……有条山道……”</p>
这俘虏说了很久。</p>
李瑕一直在看着他的眼神，最后道：“好，你为我带路。”</p>
“大帅信我？”</p>
“我没记错的话，你是在大崖上受降的？”</p>
“是，是。”</p>
“没有随汪佐臣乱冲，你很聪明。今日你又做了对的选择，叫什么名字？”</p>
“马……马德喜。”</p>
~~</p>
天水既已有防备，李瑕其实有两个选择。</p>
一是等待后面的五千精锐抵达，强攻。</p>
二是奇袭巩昌。</p>
李瑕不愿强攻天水，并非怕打不下来，而是不愿给关中反应的时间，算是更长远的考虑。</p>
这一战，既已定下兵贵神速的战略，便不能反复。</p>
最近的反例就是蒙哥。</p>
脑子一热，天水就有可能成为李瑕的“钓鱼城”。</p>
引以为戒。</p>
李瑕没有犹豫，立即决定走洛门道。</p>
马匹能拉上山，但他留下了大部分的辎重，只带六日口粮。</p>
因为计算到敌军消息到巩昌大概需要五日，巩昌防备需要两三日。</p>
返程的口粮，不必带，只多带了霹雳炮。</p>
从祁山走洛门道至洛门，一百三十余里山路。从洛门到巩昌，一百里官道。</p>
出发前，李瑕问了士卒们一句。</p>
“邓艾偷渡阴平道，山高谷深，至为艰险，二十余日行七百余里险道。我等，四日行进一百三十里，能否做到？！”</p>
“比邓艾更快！比邓艾更快！”</p>
蜀中精锐牵马而行，一路劈开荆棘，脚步不停，穿过洛门道只花了三日。</p>
休整一夜，偷袭洛门据点，之后，急驰巩昌。</p>
第五日夜里，他们已至巩昌城下。</p>
~~</p>
“敌袭！”</p>
“敌袭……”</p>
鸣镝声响起，之后便是爆炸声。</p>
汪惟正登上巩昌城正中央的威远楼，侧耳听去，心想城头的守军已抛下震天雷了。</p>
在他头上，悬挂着两块巨匾。</p>
一块写着“巩昌雄镇”，一块写着“声闻四达”。</p>
这座高楼，正是宋时名臣韩琦为了加强武备而建，起名“威远楼”，意为“威震远方”。</p>
后来，汪世显扩建城垣时，将其移建城中。</p>
名叫威远楼，但其实宋军对阵西夏的战事，全败了。</p>
李元昊破宋称帝，三大战役皆胜之后，踌躇满志，称“朕欲亲临渭水，直据长安。”</p>
于是赵宋宰相吕夷简连连惊呼“一战不及一战，可骇也！”</p>
每次登威远楼，汪惟正不由都会想到宋军的可笑。</p>
偏偏，唯独他汪惟正，面对宋军时，父仇未报，失利州，失汉中……现在，让宋军打到家里来了。</p>
愤怒。</p>
怒火之盛，似乎能将汪惟正活活烧死。</p>
但他的叔伯没有允许他亲自去指挥城中防务，只允他在威远楼观战。</p>
李瑕时年二十，与他同岁，也同样任帅一方。</p>
不同的是，李瑕已能亲自领军上阵，而他却还被当成孩子！</p>
“弓给我！”</p>
思及至此，汪惟正大喝一声，摊开手。</p>
一柄六石弓被递在他手中，他接过箭矢，搭箭，看向长街上的巷子。</p>
“嗖！”</p>
箭矢激射，正中远处的一面旗幡。</p>
汪惟正眼中怒意未歇，只恨不能亲自射死李瑕。</p>
因为，宋军攻不到这里……</p>
“啊！”</p>
一声惨叫突然从北面传来。</p>
汪惟正猛然转过身，大步往威远楼另一边走去。</p>
“总帅小心！”</p>
呼喊声才起，目光中已瞥见一列列身影穿梭过街巷，直奔总帅府。</p>
总帅府就在威远楼以东。</p>
夜色中，火光一闪，有什么东西被抛向府门处。</p>
汪惟正才行到栏杆边，当即大吼道：“巩昌总帅汪惟正在此！”</p>
“放箭！”</p>
“轰！”</p>
爆炸声起，总帅府的大门已被炸开来。</p>
汪惟正巨怒，再次搭箭。</p>
“轰！”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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