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越下越大。</p>
南面的元军阵中，一杆杨字大旗之下，杨文安用望筒望着远处张珏的旗帜，道：“果然是这样。”</p>
他曾经是一个很英俊的年轻人，如今脸上却有一个箭窟窿，显得有些可怖。</p>
好在，领兵打仗的能耐却没因此而改变。</p>
“要猜出张珏的计划很简单，看他的目的是什么。毁船不退，据九原城而守，为了让关中有时间准备兵力。这一目的完成，他必然要收缩回关中。十天前我就提醒过忙古带了，张珏必要履冰过黄河。”</p>
杨文仲道：“可惜，忙古带没能拦住张珏突围出九原城。”</p>
“兄长不必觉得可惜。”杨文安道：“我把张珏拦在这里，已经够了。忽必烈会看得明白，我比那些蒙古勋贵能打仗得多。”</p>
“到这里了，称陛下吧。”</p>
“嗯。”杨文安轻轻摸着脸上结痂的伤口，道：“陛下能看得明白，要想打败李瑕，得靠我们这些汉军了。”</p>
远远地，有一声唐军的喝骂飘了过来。</p>
“是投降蒙元的大获城叛徒！杀了他们……”</p>
~~</p>
刘金锁已冲杀进了元军之中。</p>
有几个瞬间，他确实有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感觉。</p>
敌兵也是下马步战，身披步人甲，阵线严密，打起仗来不像是之前的元军那样松散。</p>
像宋军，又比大部分宋军军律森严……这两个特点加在一起，其实是非常可怕的军队。虽然这么说很多人不信，毕竟岳家军被自毁长城了。</p>
总之，此时冰面上交锋的，是两支同样由赵宋的川军为基底打造的军队。</p>
厮杀开始了之后，刘金锁发现，敌人比蒙古军队难打。</p>
在河套时，与那个忙古带交战，就觉得忙古带麾下的蒙古军队松松散散的，远不如当年蒙哥、兀良合台、汪德臣麾下的蒙军。</p>
反而是杨文安的兵马让人感觉更强。</p>
这真的很荒唐。</p>
大家一起在弱宋抗蒙那么多年，一直觉得蒙古太强太可怕了，结果到了今天却发现还是从弱宋出来的川军战力更高。</p>
难以置信。</p>
刘金锁知道是怎么回事，因为李瑕曾经与人探讨过这个问题。</p>
一开始蒙军很强，于是打败了色目人，带着色目人收服了中原人，再用中原人去攻打川蜀，再收川兵去打江南。</p>
漫长的数十年过去，近二三十年的战火中，真正在搏杀、在卖命，始终在血与火里苦苦挣扎的，恰恰就是北人与川人。</p>
看似荒谬的问题，总有它自己的原因。</p>
当刘金锁的长矛捅穿一名元军的喉咙，看着对方的眼睛，他也不由为这些大获城的士卒感到悲哀。</p>
他觉得，是杨大渊一个投降的决定，害了这些士卒的一辈子。当然，他没有想过其实如果蒙元终得天下，那杨大渊就是对的。</p>
忽然，前方传来一阵大喊。</p>
“杀穿他们了！”</p>
刘金锁定眼一看，果然看到程聪率部在右翼终于杀出了一个缺口。</p>
他连忙领兵补上去，巩固住战果。</p>
“走啊！杀出去！”</p>
“扶住程将军的旗！”</p>
“……”</p>
刘金锁向那杆旗帜下看去，却没有看到程聪，只听到有士卒的恸哭声。</p>
天上的雪与地上的血混在一起，脏兮兮的，刘金锁飞快地踏着那血泥跑过，顾不得去看。</p>
但有一瞬间，他想到，出身钓鱼城的程聪，看到那些来自大获城的士卒还在为蒙元厮杀，该有多生气，于是不顾一切地冲锋上去，终于杀穿了这个阵线。</p>
“不能把老程的战果丢了！杀过去！杀穿他们！”</p>
“杀过去啊！”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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