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阳城廓以南二十余里，有条河叫羑河。</p>
游显正驻马立在河边，望着南面的唐军大营，眼神中带着些茫然之色。</p>
他今年五十七岁，这一辈子正是经历了蒙古灭金、伐宋，以及到现在为止，中原最动荡的数十年。</p>
因此，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带着股疲惫感。</p>
在河边又等了一会，游永锡策马到游显身旁，道：“父亲，若李瑕不来，而是派一支兵马来杀父亲……”</p>
“年轻人怕的真多。”游显开口，打断了儿子的话。</p>
他的老眼中带着回忆之色，又道：“我当年从许州活下来，从宋境逃回北方，哪一次不是九死一生，哪一次像你这般怕过？”</p>
“父亲教训的是。”</p>
南面有骑兵袭卷而来，倾刻已到了河对岸。</p>
游显眯着眼看去，很快就认出了李瑕。</p>
那身姿气度，想认不出都难。</p>
但真正让他讶异的是，李瑕竟是并不害怕被偷袭，径直翻身下马，亲自乘着小舟过来。</p>
游显略略犹豫，也翻身下马，解掉佩刀，卸掉盔甲，命游永锡将马匹带走。</p>
他只孤身一人穿着布衣，涉水向李瑕迎来。</p>
但真等小舟靠近了，李瑕那双目若含星的眼看过来，游显却又沉默了。</p>
好一会，他才道：“没想到啊，陛下竟真会亲自前来。”</p>
此时，张弘道已挡在李瑕身前，以警惕的目光看向游显。</p>
李瑕却显得很自若，向张弘道微微摆手。</p>
“朕很好奇，当年是什么能让你抛妻弃子也要从宋国回到北面，是思乡之情吗？”</p>
河边风大，吹乱了游显的须发。</p>
他站在河边抬头看着李瑕，几次犹豫，才道：“说出来，怕陛下不信，但我还是实话实说。”</p>
“好。”</p>
“那年我不到三十岁，随蒙军将领阿思兰守襄阳，后被宋军俘虏，宋将刘石河将军欣赏我的才华，将我举荐给了孟共孟元帅……”</p>
这却是张弘道之前并未听说过的，李瑕也未想到游显竟还见过孟共。</p>
只见游显叹息了一声，继续道：“当时孟元帅有意收复河南，且有了方略，他趁着窝阔台病死的时机，数次出兵攻打蒙古要塞，焚毁粮草，使淮北局势一度好转，当时他说服了投降蒙古的金国大将范用吉。可惜宋朝廷不许，反而对孟元帅起了猜忌之心，孟元帅由此一病不起，抱憾而终。”</p>
李瑕曾经听说过白朴之父白华的经历，亦是与这件旧事有关，遂问道：“所以，你是失望之下逃出宋营、奔回北面？”</p>
“若如此，我当有计划，又何必抛妻弃子。”游显闭上眼，再次深叹了一口气，道：“我是在孟元帅病逝前就回蒙古了，我当时的妻儿留在宋国为人质，而我孤身北上，为孟元帅联络了范用吉。”</p>
张弘道张了张嘴，愣了一下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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