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敛双手负后，身形佝偻站在半山腰的岔口处，笑眯眯迎客。</p>
泓下施了个万福。</p>
沛湘也来到朱敛身边。</p>
朱敛对那水蛟点点头，“泓下姑娘，你以后与沛湘多熟悉，应该猜出来了，她就是狐国国主。我们先一起闲聊几句。”</p>
到了朱敛门口，小米粒不用老厨子发话，就自己站在院门口，当起了门神。</p>
朱敛笑道：“小米粒，一起聊事情。”</p>
周米粒使劲皱着眉头，不挪步，摇头道：“你们聊啊，我又不懂个锤儿，我在这里站着就好了。”</p>
朱敛一本正经喊了声“落魄山右护法”。</p>
周米粒立即精神一振，“得令得令！”</p>
到了院内，周米粒坐得端正，双臂环胸，使劲绷着脸，都不晃荡脚丫了。</p>
沛湘本以为朱敛真只是聊些“闲聊”，不料朱敛所聊之事，竟是一个比一个大。</p>
先是将落魄山几个示意安置狐国的藩属山头，以及将那座莲藕福地近况，都大致说了一遍，是要她自己选址的意思。</p>
然后朱敛让沛湘先好好考虑，就与泓下聊起了关于黄湖山那座水府的建造事宜，落魄山可以拿出多少神仙钱，帮她开府。</p>
从头到尾，虽然小米粒都没有说话，但是神色认真听着老厨子的言语，再没有不懂装懂，迷糊就迷糊了。</p>
与双方聊完之后，朱敛笑问道：“右护法，有没有自己的想法要说？”</p>
一直纹丝不动的周米粒伸手挠挠脸，“可以没有吗？”</p>
朱敛笑道：“可以的。”</p>
周米粒嘿嘿笑道：“那就没有。”</p>
这会儿她脑子还嗡嗡嗡呢。</p>
然后小姑娘突然有些为难，轻声问道：“这么大事儿，老厨子你都不喊暖树姐姐啊？暖树姐姐要是知道了，会不会伤心啊。”</p>
朱敛微笑解释道：“暖树职责更重大，哪里需要理会这些事。所以今天这边聊了什么，你都可以跟暖树说的，记得不要故意藏掖啊。”</p>
周米粒拿起桌上的金色扁担和行山杖，“那我可巡山去了啊。余米还等着呢。”</p>
朱敛挥挥手，之后又与沛湘和泓下聊了一些选址和开府的细节。</p>
沛湘选择将狐国安置在莲藕福地，泓下则不愿落魄山掏钱，说自己有些家底，只是建造府邸的山上工匠，确实需要落魄山这边牵线搭桥。</p>
然后朱敛就笑呵呵说了句，“不要花费祖师堂一颗钱，泓下姑娘是要自立山头的意思？水府打算割据一方，做那山水大王，听调不听宣？”</p>
此话一出，顿时吓得泓下脸色惨白无色。</p>
朱敛又笑道：“不用紧张，玩笑话而已。泓下姑娘比那性情还需磨砺几分的孽障云子，可要好太多了。”</p>
泓下不敢言语半句。</p>
朱敛挥挥手，“该花钱的地方，落魄山不会省钱的。泓下，你来这边比较少，许多规矩都不懂，所以今儿就先记住一条好了，人情在规矩内，才是人情。规矩都不懂，就开始妄言人情，以后是不是落魄山不还你心中那份人情，便要怨怼了？没道理嘛，是不是这个理儿？”</p>
泓下站起身，施了个万福，正色道：“泓下受教领命。”</p>
泓下离去后。</p>
沛湘幽怨道：“颜放，你是不是敲山震虎给我看？”</p>
在清风城，沛湘喜欢偷偷喊他朱敛，到了落魄山，反而开始喜欢喊他颜放。</p>
朱敛摇头道：“不要多想。落魄山上，以诚待人，只讲道理。”</p>
朱敛想了想，说道：“我让一位玉璞境剑仙，先陪你走一趟莲藕福地。亲眼看过福地之后，我们再做选址定论。”</p>
沛湘苦笑不已，果然猜中了一半，她一直猜测那“余米”是元婴剑仙来着，不曾想是一位当之无愧的大剑仙……</p>
所幸米裕不在这里，不然估计又要觉得被人骂了。</p>
曹晴朗返回落魄山后，就当仁不让代替小米粒，当起了最新的看门人。</p>
得知裴钱竟然不但没有返回落魄山，甚至从北俱芦洲去了皑皑洲之后，曹晴朗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。</p>
今天曹晴朗出近门，去往落魄山租借给珠钗岛的藩属山头。</p>
他要去与刘重润谈论那条翻墨龙舟之事，不是朱敛亲自下山，更不是山君魏檗，而是曹晴朗。</p>
这就是学问了。</p>
朱敛去谈事情，是落魄山与珠钗岛公事公办。</p>
虽说龙舟本就归属落魄山，与珠钗岛岛主，或者昔年垂帘听政的长公主，没有一颗铜钱关系了，</p>
可是与女子要想讲好道理，就得先讲妥感情。</p>
所以曹晴朗去，最合适。</p>
曹晴朗是如今落魄山，山主陈平安的唯一一位嫡传，是先生和学生、文脉相传的关系。</p>
而刘重润自然无比清楚一事，陈平安对待自己的学生弟子，对曹晴朗和裴钱，那真是当儿子闺女一般看待的！</p>
曹晴朗在刘重润那边，便又是晚辈与长辈的关系了。</p>
那么刘重润原本生气，也会少生气，甚至是干脆不会生气。</p>
等于是半个山主陈平安与我好好谈事嘛。哪怕先前只有半个道理，在女子心中，估计也会变成一个了。</p>
米裕陪着周米粒巡山完毕，当朱敛与米裕说了福地游历一事，米裕对那云遮雾绕的莲藕福地也颇感兴趣，就乐得陪着沛湘走一趟。</p>
一些个以谪仙人身份游历福地的注意事项，朱敛都先说明白了，不过此次前往福地，朱敛还会喊上那位长命道友。</p>
这会儿一起坐在台阶上，看着那个曹晴朗的远去身影，朝坐在一旁的朱敛伸出大拇指，“朱老哥最知美人心！”</p>
朱敛埋怨道：“米老弟骂人作甚！哪有江湖宗师如此夸奖一个初出茅庐的雏儿，损人不是？”</p>
米裕大笑道：“没有什么前辈晚辈，就只是同道中人，相互切磋，砥砺前行！”</p>
米裕都这么说了，朱敛也没有太矫情，一样大笑道：“吾道不孤！”</p>
今天难得走出账房透口气的韦文龙，根本就不知道这两位在聊什么。</p>
韦文龙只是担心曹晴朗会不会在刘重润那边吃闭门羹。</p>
小米粒蹲在老厨子和余米身后，小姑娘使劲皱着眉头，听太不懂，先记下来，先问暖树姐姐，再问裴钱好了。</p>
朱敛沉默片刻，神色肃穆，冷不丁说道：“娉娉袅袅，停停当当。山水至此猛收束，原来盈盈一握。”</p>
米裕才情不减当年，脱口而出道：“娇娇嫩嫩，晃晃荡荡。横看成岭侧成峰，竟是难以掌控。”</p>
还挺对仗工整。</p>
朱敛转过头，米裕同样转头，同时击掌。一切尽在不言中。</p>
两人背后的小米粒哀叹一声，幸好好人山主不在这儿，不然又要自惭形秽了。</p>
韦文龙实在没耳朵听这些，起身走了。</p>
小米粒咳嗽一声，“你们俩说啥嘞？我也会吟诗哦，也有停停二字哩，你们要不要听？”</p>
她与刘瞌睡借了一首诗，说好显摆完就要还的，虽然一开始想要余着跟裴钱显摆的，但是这会儿觉得不能输给老厨子和余米，就打算拿出来杀一杀他们俩的威风。</p>
朱敛顿时愕然，竟然忘记小米粒这个耳报神的存在了，所以立即死道友不死贫道，转头与小米粒笑道：“我哪里会吟诗，这两句都是出自余米兄弟的手笔，我只是突然记起，有感而发，就拿来背一背。小米粒啊，记住么？是余米嗑瓜子磕出的灵感，与我没啥关系。”</p>
米裕一头雾水。</p>
朱敛已经快步离去，头也不回。</p>
小米粒竖起大拇指，对米裕夸赞道：“好文采，以后我们可以斗诗了！”</p>
米裕大概这会儿还不太清楚，落魄山右护法在暖树姐姐和裴钱那边，是从来藏不住话的，而裴钱的那箱账簿，是以“本”来计算的。而且小米粒经常犯迷糊忘事情，一些外人看来很大的事情，她反而记不住，例如被人欺负惨了的，偏偏一些可能谁都不上心的芝麻事，小姑娘记得比谁都牢，最喜欢拿来跟裴钱和暖树姐姐分享，例如今儿过路的白云有些胖乎乎，昨儿雷公打呼噜是轰隆隆隆的，比上次多了个隆……</p>
而昔年在山上家中，裴钱从未有过半点不耐烦，大概也是小米粒能够一直如此的重要原因吧。</p>
落魄山飞剑传信骑龙巷压岁铺子。</p>
长命道友很快就悄无声息来到落魄山。</p>
在长命道友、米裕和沛湘三位进入莲藕福地后。</p>
朱敛独自站在崖畔，略微疲惫。不是做事有何难，而是山主久久未归，终究让人觉得心有负担。</p>
朱敛他收了个岑鸳机，暂时当记名弟子，还不算嫡传。岑鸳机如今是武道四境瓶颈，在落魄山以外，确实能算是一位武学天才了。</p>
真境宗剑修隋右边。尚未收一位取嫡传弟子，连记名弟子都没有。</p>
卢白象被中岳一座储君之山招徕为供奉，所有势力就等于有了座大靠山，在大骊礼部那边，有了个半个山水官身。他的嫡传弟子，还是只有元宝元来姐弟两人，据说在那座储君之山，弟子元来作为武夫，却遇到了一桩仙家机缘。只是卢白象并未在密信上细说此事。</p>
至于南苑国开国皇帝的魏羡，更是跟着刘洵美和曹峻，先从随军修士做起，凭着一场场实打实的沙场和山上厮杀，成为了正儿八经的大骊边军武将，要知道大骊文武官员的“清流”身份，极其难得，何况魏羡还得了一块大骊刑部颁发的末等太平无事牌。当然是大渎督造官之一的刘洵美，帮忙给魏羡运作来的。魏羡原本战功足够，但是大骊刑部依旧属于可发可不发的两可之间。然后有了刘洵美递话，既不会违反大骊山水律法，又能卖刘洵美一个人情，大骊刑部为何不发？</p>
曹晴朗走了一趟螯鱼背，带回来一个好消息，刘重润对落魄山的举措，大加赞赏，她甚至愿意拿出那座水殿，让落魄山帮忙连同龙舟，一并交予大骊边军处置。只不过曹晴朗早早得了最好与最坏两种结果的应对方案，按照朱老先生的对策，婉拒了刘重润的好意，并且还说服了刘岛主不必如此行事。</p>
曹晴朗此次回山之后，就自然而然当起了看门人。跟朱敛说过事情，就返回山脚。</p>
种夫子也会沿着山道走桩练拳，今天还故意在山顶山脚两处，各等了岑鸳机一次。</p>
指点岑鸳机拳法的细微缺漏处。</p>
岑鸳机对这位来自藕花福地的国师种夫子，很敬重，仅次于半个师父的朱老先生。</p>
觉得这样的儒雅随和老前辈，才是自己心目中真正的读书人。</p>
种夫子返回住处，挑灯夜读圣贤书，此次游历，从宝瓶洲去往剑气长城，再从倒悬山去往南婆娑洲，中土神洲，皑皑洲，北俱芦洲，重返宝瓶洲。等于走过了半座浩然天下，种秋收获颇丰，除了对浩然天下诸子百家的学问宗旨，都有涉猎，书外的神仙与豪杰，都算是见过不少了，有些投缘于性情脾气、见识学问，有些切磋于道理或是拳法，当然也有些险象环生的拳分胜负、甚至是拳问生死。</p>
种秋何曾是腐儒？身为南苑国国师，本就从未是过迂腐之辈读书人。</p>
岑鸳机今天再次在山脚停拳，犹豫了一下，还是主动走向那个借月色看书的年轻儒士。</p>
岑鸳机在落魄山上，是练拳最为勤勉的一个。</p>
岑鸳机知道曹晴朗既是儒家子弟，也是一位修道之人。</p>
听说曹晴朗这才跟随种夫子，远游极远，所以才会这么多年才返回落魄山。</p>
岑鸳机有些羡慕。</p>
她家离着落魄山不远，就在龙州州城内，岑鸳机至今还没有过真正的远游。</p>
每次有人看门，从郑大风，到元来，再到小米粒，最后到曹晴朗，都会坐板凳或是竹椅，然后身边放上两三条闲余的，以备不时之需。</p>
当然还有瓜子。</p>
岑鸳机坐在一条竹椅上，沉默许久，“曹晴朗，我如今才是武夫四境瓶颈，元宝先前寄信来山上，她已经五境了。你去过很多地方，像我和元来这个岁数，四境五境武夫多不多？”</p>
曹晴朗实话实说道：“并不多见。尤其是女子。但是我这次跟随夫子出远门，确实一路上也见过不少的武学天才，年纪轻轻，就已经学武大成。”</p>
曹晴朗很快就笑着补充了一句，“但是我先生一直坚信，武学路上，会有高低先后之分，最不该害怕的，反而是‘先学武成就低’这种情况。”</p>
岑鸳机疑惑道：“为何不怕？换成是我，都要揪心死。”</p>
曹晴朗说道：“其实我也不太明白，但是先生当时说得格外认真，只解释说‘一怕自己，学拳就死’。我不是纯粹武夫，所以没有多问。只觉得这句拳理，搁在书上，是一样适应的，所以记得比较清楚。”</p>
岑鸳机突然笑了起来，忍住笑，一双漂亮眼眸眯成月牙儿，还是没能忍住，然后捂住嘴，才微笑出声，好像听过了曹晴朗的一番话，又记起一件事，使得她心情好了许多。只可惜这件事，与曹晴朗最最说不得，与书呆子元来都说得，就是与曹晴朗不能说。</p>
曹晴朗有些摸不着头脑，只是看到岑鸳机好像不再那么心情沉闷，便也微微。</p>
岑鸳机离去之前，问道：“曹晴朗，能问一句，你先生是武道几境吗？”</p>
曹晴朗微笑摇头，“岑姑娘当然可以问，只是我身为先生的学生，不能说此事。”</p>
岑鸳机看着年轻儒士的澄澈眼神，倒也不恼，反而笑着点头，抱拳离去。</p>
曹晴朗没来由想起了家乡，想起了陋巷祖宅，学塾，繁华热闹的状元巷，整个南苑国京城，还有那位与先生一样是藕花福地“谪仙人”的外乡人，陆抬陆先生。</p>
自己先生，种夫子，当然都是曹晴朗的大恩人。</p>
其实陆先生也让曹晴朗很牵挂。</p>
后来远游剑气长城，从先生那边得知，那位陆先生其实是阴阳家执牛耳者，世族陆氏子弟。</p>
与先生相逢于桂花岛渡船，然后相识于倒悬山，是能让先生“白给一颗谷雨钱”的天大交情。</p>
最后机缘巧合之下，双方一起乘坐另外一条跨洲渡船吞宝鲸，远游桐叶洲，不但并肩作战，而且生死与共，成了可以不谈钱的至交好友。</p>
张山峰，徐远霞，陆台，钟魁，刘景龙。</p>
这几位，都是被自己先生视为同道与同辈的挚友，其中游侠徐远霞又可算半个长辈。</p>
至于同乡人刘羡阳，又与他们略有不同，先生从不否认自己会将刘羡阳视为大哥，将泥瓶巷鼻涕虫当做弟弟，都是先生的亲人。</p>
陆台其实是自己先生离开藕花福地后，与种夫子一起照顾自己最多的人。</p>
没有他们的指点，可能日子还是会一天一天咬牙熬过去，但是一定会更难熬。</p>
只是那个风雅无双的陆先生，跟随其中一块藕花福地去了青冥天下。</p>
曹晴朗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有无机会，可与陆先生重逢。</p>
先生当时陪着曹晴朗在斩龙崖凉亭中闲聊，先生喝着酒打趣说回头看来，陆台当年携带一身的法宝，还有层出不穷的仙家手段，确实很有陆氏嫡系子弟的风采，唯独境界一事，也太低了些。好些个中土仙家豪阀出身的年轻俊彦，涨境界就跟喝白水似的，比如北俱芦洲就遇到一个名叫怀潜的修道天才。所以将来遇到了陆台，一定要拿此事好好笑话一番，怎么，就只因为恐高一事，便连修行境界的“升高”，也一并害怕了？</p>
先生其实很少背后说人，可是一旦与他们这些学生或是弟子提起，往往都是在说朋友，所说故事，都是一些让先生会心而笑、绝不喝愁酒的往事。</p>
最后曹晴朗只是发自肺腑地有感而发，说若非知道陆先生是豪杰男儿，不然真要误以为陆先生是女子假扮，行走江湖。</p>
不知为何，先生当时有些神色古怪，还伸手按住曹晴朗的脑袋，难得教训了一句，小小年纪就思量此事，以后回了落魄山，少跟朱敛还有郑大风厮混，以后给我发现了你敢偷看那些神仙书，先生就去披云山砍竹子，帮你小子打造一把戒尺……</p>
曹晴朗极少看不下去书，今夜是例外，干脆合上书籍，开始闭目养神。</p>
不知为何，曹晴朗总觉得先生快要返乡了。</p>
米裕三位已经从藕花福地返回，很顺利，沛湘选中一块位于松籁国边境线上的风水宝地，山水僻静，又占据一条潜在龙脉，所以意外之喜的沛湘，承诺狐国会额外拿出八百颗谷雨钱，作为第一笔“安家费”。但是这些谷雨钱，落魄山在经手记账之手，必须投入莲藕福地，尤其是她选址处，最少占据五成神仙钱所化灵气。</p>
沛湘如今已经大致摸清楚落魄山的家风习俗和买卖脉络，还真就是不能太矫揉做作太含蓄，真得“以诚待人”，有一说一不要脸。</p>
所以返回落魄山后，韦文龙就与沛湘在账房好好算了一笔账。</p>
漫天要价坐地还钱，沛湘对此不陌生，反而心安。最后双方皆大欢喜，沛湘狐国，提升为一千颗谷雨钱，选址处灵气，只能分去三成，不然会极大影响藕花福地的山水气数变迁，提及此事，一直好好商量买卖事的韦文龙，难得措辞严厉，说一旦因为钱财事，导致福地动-乱，再使得天下四国，国势气运因此变幻不定，山主不会放过任何一人，你沛湘，我韦文龙，甚至是朱敛在内，都要被问责，谁都别想跑！</p>
沛湘其实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，自然没有异议。事实上，她甚至做好了花销一千颗谷雨钱、只占两成灵气的打算。</p>
之所以愿意多花这一千颗谷雨钱，除了“投诚”和“登门礼”双重意义之外，沛湘不傻，看得出来一座莲藕福地，从中等福地晋升为上等福地，轻而易举，大势所趋。狐国扎根在此，受益匪浅，能够就此恩泽千百年。</p>
长命道友私下造访大管家朱敛。</p>
两人一番客套寒暄之后，当谈及狐国的真正价值所在，两位先是一起沉默，然后异口同声道：“文运。”</p>
这天种秋找朱敛喝酒，老厨子做了几碟子佐酒菜。</p>
双方言语，都无需藏掖，既是家乡人，更是同道人。</p>
所以种夫子离去前，起身与朱敛作揖道谢。</p>
朱敛便坦然收了这份大礼。</p>
毕竟狐国是他凭借一己之力，搬来的落魄山。莲藕福地以后的天下文运，多出个四五成或是七八成的，谁最乐意见到？当然是身为一国国师却心怀天下苍生的夫子种秋。</p>
朱敛起身相送时，只说一句，“总不能让种夫子后悔来了落魄山。”</p>
种秋摇摇头，“虽死无悔，虽死无悔矣！”</p>
朱敛一巴掌拍在种夫子后背，笑骂道：“说啥晦气话？！”</p>
种秋大笑离去，老夫子心中好不快意。</p>
朱敛觉得这个种秋，是可以当个真圣贤的，就在这浩然天下。</p>
米裕每次散心，都喜欢最后坐在台阶顶部，安安静静，独自坐一会儿，那么烦心就少去。</p>
至于每天与小米粒坐在崖畔石桌旁嗑瓜子，那是奔着开心去的。或是路上遇见好像时时刻刻都在忙碌的小暖树，米裕也会很开心。</p>
隐官大人曾经在避暑行宫信誓旦旦，说你米裕与我那落魄山，是个天生大道契合的，以后有机会要去多做客。</p>
然后年轻隐官就眯眼而笑，拇指食指轻轻搓动，示意避暑行宫的扛把子，米大剑仙每次做客落魄山，莫要忘记诚意。</p>
米裕这会儿笑道：“隐官大人啊隐官大人，当年之所以不愿我成为落魄山供奉，莫不是贪图那一次又一次的登门礼？”</p>
朱敛缓缓走到米裕身边坐下，递过去一壶董家铺子出产的糯米酒酿，落魄山这边，每年都会白收不少。</p>
米裕打开酒壶，抿了一口酒，滋味软绵，胜在余味，米裕笑道：“难怪落魄山有此风气。”</p>
从韦文龙的如鱼得水，到自己的入乡随俗，再到今夜亲眼看见、亲耳听见曹晴朗和岑鸳机的闲聊。</p>
朱敛喝完一大口酒，抹了抹嘴，点头道：“一个山主，一种门风。”</p>
哪怕不说落魄山，就说米裕也认识的那位北俱芦洲年轻剑仙，太徽剑宗宗主齐景龙，自家公子的至交好友。</p>
此人虽然传言被掌律祖师黄童拦下，不许他去宝瓶洲老龙城战场，以一个“太徽剑宗宗主不是死不得，只是暂时当真再死不得了”作为理由，同时剑仙黄童自己则赶赴别洲战场。齐景龙也没有留在祖师堂或是翩然峰修行，而是率领自家地仙剑修，一同仗剑离开宗门，先联手与太徽剑宗世代交好的几大宗门，再与众多志同道合的修士，联袂去往山上山下一些作-乱处，讲不通道理再出剑，一旦出剑，绝不心慈手软。</p>
绝不让北俱芦洲有任何内乱的苗头，防止那些流窜、隐匿妖族修士煽风点火，蔓延成灾。</p>
有什么样的人，就有什么样的朋友，以此说自家山主陈平安，或是以此说刘景龙，都是可以的。</p>
米裕恢复几分花丛我无敌的风流本色，小声说道：“那个隋景澄隋姑娘？”</p>
那隋景澄，到了暖树和米粒那边，是真好，真心当自家闺女似的。不但变着法子送礼，件件还都是精心挑选过的，更愿意将大把光阴放在两个小姑娘身上，而且丝毫不别扭。隋景澄的出现，使得暖树和米粒这些天的笑声特别多。连小米粒私底下都找余米和老厨子帮忙，帮隋姑娘在师兄荣畅那边，找好了几十个明儿不宜下山的理由。</p>
一个黄花大闺女如此作为，还能因为什么？</p>
朱敛嘿嘿笑着，“何必明说。”</p>
朱敛喝完了酒，缓缓道：“大丈夫，论是非不论利害。真豪杰，论顺逆不论成败。圣贤论万世，不论一生！”</p>
米裕点点头，又摇摇头。</p>
隐官大人不全是如此。</p>
朱敛笑道：“公子当然是唯一。”</p>
————</p>
然后有一天，剑仙左右，来到了落魄山。</p>
米裕在落魄山懒散惯了，偶尔谈正事才会心虚几分。</p>
唯独见到左右这位剑仙，这位隐官大人的师兄，让米剑仙心虚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。竟是直接躲去了山外，找好哥们刘羡阳喝酒去了。</p>
最后就有了霁色峰祖师堂外广场上的那一幕。</p>
文圣一脉弟子左右，先为先生敬香，再端坐门外椅子上。</p>
除了开门的陈暖树，帮忙搬椅子的周米粒，就只有朱敛在远处旁观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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