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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百七十九章 动我心弦者(3 / 3)

虽说管着大骊诸多马场的天水赵氏,虽然被笑称为“马粪赵”。</p>

可是大骊官场所谓的馆阁体,其实就是赵体了。</p>

像鸿胪寺官员荀趣的那块序班官牌,还有通行一国大小官衙的戒石铭,都是出自赵氏家主的手笔。</p>

刘袈在赵氏家主那边,一向架子不小,偶尔在那边喝酒,对着那个享誉大骊的二品重臣,刘袈都是一口一个“小赵”的。</p>

赵端明跟着管事回到家中,瞧见了那位身体抱恙就在家养病的爷爷,但是很奇怪,在少年这个练气士眼中,爷爷明明身子骨很硬朗,哪有半点感染风寒的样子。</p>

老人站在小院台阶那边,弯腰摸了摸少年的脑袋,满是遗憾道:“最近没被雷劈啦?”</p>

赵端明翻了个白眼。</p>

老人带着赵端明散步去往花园,自言自语一番。</p>

说那桐叶洲是一部怒其不争的哀书。扶摇洲是一部充满血性的怒书。</p>

至于我们宝瓶洲,是一部让敌我双方都看不懂的……天书。</p>

少年等到老人不继续抖搂学问了,这才问道:“爷爷,那一箩筐字画准备好了吗,师父那边着急要。”</p>

“怎么就变成了一箩筐?”</p>

老人然后笑道:“正主都不急,你师父急个什么。”</p>

少年闭嘴不言,自己江湖老道得很,岂会走漏风声。</p>

老人没来由感慨道:“要与有肝胆人共事,需从无字句处读书。”</p>

少年点头道:“爷爷,这句话很好啊,也得写幅字画,我一起带走。”</p>

老人看着朝气勃勃的少年,笑了起来。</p>

对于一位迟暮老人而言,每次入睡,都不知道是不是一场告别。</p>

大概正因为如此,老人一般睡眠都会很浅。</p>

每天清晨的阳光,就像一头金鹿,轻轻踩着酣睡者的额头。</p>

皇后余勉,今天她突然出宫省亲,只是没有兴师动众,去了一趟意迟巷。</p>

大骊宋氏在这种事上,极为宽松。礼部对此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从无半点非议。</p>

皇子宋续,还有余瑜,负责护送皇后娘娘。</p>

还是个小姑娘的余瑜,年纪不大,在家族辈分不低,哪怕是皇后娘娘见着了她,都需要喊少女一声小姨。</p>

反正见了面,各喊各的,余瑜可不会跟皇后娘娘客气。</p>

可惜皇子宋续在她这边,喜欢装傻。不然就得尊称她一声姨奶奶呢。</p>

上柱国余氏,在官场名声不显,只是管着地方上的官营丝绸、茶务。</p>

“哈哈,陈剑仙当时给了宋续一句很高的评价。”</p>

少女笑得不行,好不容易才忍住,模仿那位陈剑仙的神态、口气,伸手指了指宋续,自顾自点头道:“不到二十岁的金丹剑修,后生可畏。”</p>

皇后娘娘微微一笑。</p>

皇子宋续置若罔闻。</p>

一家生意冷清的仙家客栈,改艳和苦手,还有少年苟存几个,今天待在一起,随便闲聊。</p>

身穿素纱禅衣的小和尚后觉,当下已经返回译经局。</p>

葛岭好像也被喊去了道正院。</p>

改艳突然打了个激灵,脸色微白。</p>

苟存转头问道:“咋了?”</p>

名为苦手的地支修士,有些苦笑。改艳为何如此,自己感同身受。</p>

那场厮杀中,白衣人只说“花开”二字,同僚陆翚就被数十把长剑钉入身躯,貌若刺猬。</p>

之后鬼修改艳,又被无数条剑光切割成碎片。用那个“人”的说法,这一手剑术是自创,名为“片月”。</p>

如何让劫后余生之人,不心有余悸?</p>

京城一座门脸儿极小的道观。</p>

大骊崇虚局下辖的京师道正院。</p>

京城道正主持会议。</p>

包括葛岭在内,谱牒、词讼、青词、掌印、地理、清规六司道录,都到场了。</p>

还有一位习惯性眯眼、面带笑意的中年道士。</p>

倒不是什么笑面虎,而是年轻时喜欢挑灯读书,经常通宵达旦,伤了眼力。</p>

如今虽说恢复了眼力,但是习惯难改。</p>

他来自早年的一个大骊藩属国,宝瓶洲东南境的青鸾国,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道观出身,如今却是崇虚局的领袖道士。</p>

鸿胪寺的年轻官员荀趣,近期多出了一桩秘密差事,负责搜集朝廷各大衙门的邸报。</p>

官品不高,才是从九品,不过是科举进士的清流出身,在鸿胪寺颇得器重,故而在“序班”本职之外,还得以暂领京寺务司及提点所官务。这可就不是一般的官场历练了,明摆着是要高升的。</p>

那位鸿胪寺卿,只是私底下与荀趣问了一句,那位陈先生的学问如何。</p>

荀趣当然不敢胡说,只能说暂时与陈先生接触不多。</p>

落魄山。</p>

崔东山盘腿而坐,院内是一幅桐叶洲北部的山水堪舆图。</p>

陈灵均坐在一旁小板凳上,正抬起手肘,为崔老哥揉肩。</p>

陈灵均几乎没有看到崔东山的这么认真的脸色,还有眼神。</p>

自从那个姓郑的来了又走,大白鹅就是这副德行了。</p>

难不成喜欢穿成大白鹅模样的读书人,都是这般鸟样?</p>

问题是那个姓郑不知道叫啥的家伙,走路的时候也不左摇右晃啊。</p>

陈灵均想起一事,问道:“崔老哥,你知不知道啥是洛阳木客?”</p>

崔东山随口道:“是一拨避世的山中野民,自古就习惯以物易物,不喜欢双手沾钱,不过在浩然山上名声不显,宝瓶洲包袱斋的幕后主人,其实就是洛阳木客出身,不过哪怕这拨人出身相同,只要下了山,相互间也不太走动往来。”</p>

陈灵均又问道:“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秦不疑的女子?”</p>

崔东山心不在焉,摇摇头,“没听过。”</p>

陈灵均补充道:“她自称是中土膧胧郡人氏。”</p>

崔东山想了想,问道:“她有无悬佩一把白杨木柄刀?”</p>

陈灵均大吃一惊,“还真有!”</p>

他娘的,莫不是又碰到极其扎手的硬钉子了?</p>

崔东山始终直愣愣看着那幅仙气缥缈的地图,说道:“那就对了,秀色如琼花,手执白杨刃,杀人都市中。她跟白也是一个地方的人,也是差不多的岁数,名气很大的,她在闹市手刃仇家之时,既没有习武,也没有修行。白也在内的不少文豪,都为她写过诗篇,不过听说她很快就销声匿迹,看来是入山修道了,很合适她。有山上传闻,竹海洞天那个少女纯青的拳法武技,就是青神山夫人请此人代为传授的。”</p>

陈灵均抬起手,擦了擦额头汗水,怯生生道:“可我在骑龙巷那边,瞧着她就至多只是元婴境的修为啊。”</p>

既然那个秦不疑,跟浩然最得意是一个辈分的修道之人,那么她肯定就不是什么元婴修士了,元婴境的寿命,</p>

崔东山说道:“不用担心,她既然是跟着陈真容来的,就没什么恶意。”</p>

宝瓶洲曾经一直不受待见。大骊宋长镜的止境,风雪庙魏晋四十岁的玉璞境,都被视为“破天荒”的稀罕事。</p>

如今别洲是越来越多的奇人异士,主动造访宝瓶洲了。</p>

陈灵均气呼呼道:“那家伙既然是白忙的徒弟,那我好歹是他世伯辈分的长辈,下次再见着了那个姓郑的,看我不泼他一大桶墨水,怎么都要帮你出口恶气!”</p>

这就是陈灵均硬着头皮撂狠话了。</p>

没法子,崔东山一直这么个模样,陈灵均其实瞧着挺不是个滋味的。</p>

崔东山原本想要提醒陈灵均说话谨慎点,尤其是涉及到那个“姓郑”的,只是再一想,好像提醒谁都不用提醒身边这家伙。</p>

浩然仙槎,蛮荒桃亭,要比拼丰功伟绩,估计已经输给这位陈大爷了。</p>

崔东山似乎心情转好,突然一把勒住陈灵均的脖子,笑嘻嘻道:“先生怎么收了你这么个天纵奇才。”</p>

“眼光,是老爷的眼光。福气,是我的福气。”</p>

陈灵均朝小米粒挤眉弄眼。</p>

小米粒立即抬起双手,朝他竖起两根大拇指,景清景清嘛。</p>

山君魏檗从门口那边走入院子。</p>

陈灵均一个摇头晃脑,也没能挣脱开大白鹅的胳膊,陈灵均气势就弱了,哈哈笑着,挥手道:“呦,这不是魏兄嘛,稀客稀客。”</p>

魏檗懒得搭理陈灵均,手持一纸公文,笑道:“好消息,那条跨洲渡船风鸢,宝瓶洲的陆地航线这一块,大骊朝廷那边已经通过审议了,并无异议,但是给出了几点注意事项。”</p>

原来崔东山已经设计好了一条完整路线,从北俱芦洲中部大源王朝的仙家渡口,到桐叶洲最南端的驱山渡。</p>

既然是自己要当那个下宗的宗主,就不能再像以前那么懒散了。</p>

比如还得开始收徒。</p>

勉为其难,将那个谢谢收为不记名弟子。</p>

九个剑仙胚子当中,也有合适的人选。</p>

其实这些事情,都比崔东山的预期都要早,最少早了一甲子光阴。</p>

而且崔东山的真正谋划,要比桐叶洲更远一些,在五彩天下。</p>

崔东山起身跟魏山君边走边聊,一起走到了竹楼那边的山崖畔。</p>

在魏檗告辞离去后,崔东山推开先生的竹楼一楼房门,既是书房,又是住处。</p>

屋内悬挂有一幅自家先生极为钟情的对联。</p>

是一幅蓝底金字云蝠纹对联。</p>

山外风雨三尺剑,有事提剑下山去。</p>

云中花鸟一屋书,无忧翻书圣贤来。</p>

崔东山仰头看着对联,很快就走出屋子,关上门后,双手抱住后脑勺,在那六块青砖上边蹦跳,在最后那块青砖上边一个双脚落定。</p>

白衣少年微笑道:“动我心弦者,明月,美人,落雪,剑光。”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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